《元史》卷一百四十六 列傳第三十三



有二道士爭長,互立黨與,其一誣其仇之黨二人為逃軍,結中貴及通事楊惟忠,執而虐殺之。楚材按收惟忠。中貴復訴楚材違制,帝怒,系楚材;既而自悔,命釋之。楚材不肯解縛,進曰:“臣備位公輔,國政所屬。陛下初令系臣,以有罪也,當明示百官,罪在不赦。今釋臣,是無罪也,豈宜輕易反覆,如戲小兒?國有大事,何以行焉!”眾皆失色。帝曰:“朕雖為帝,寧無過舉耶?”乃溫言以慰之。楚材因陳時務十策,曰:“信賞罰,正名分,給俸祿,官功臣,考殿最,均科差,選工匠,務農桑,定土貢,制漕運。皆切於時務,悉施行之。

太原路轉運使呂振、副使劉子振,以贓抵罪。帝責楚材曰:“卿言孔子之教可行,儒者為好人,何故乃有此輩?”對曰:“君父教臣子,亦不欲令陷不義。三綱五常,聖人之名教,有國家者莫不由之,如天之有日月也。豈得緣一夫之失,使萬世常行之道獨見廢於我朝乎!”帝意乃解。

富人劉忽篤馬、涉獵發丁、劉廷玉等以銀一百四十萬兩撲買天下課稅,楚材曰:“此貪利之徒,罔上虐下,為害甚大。”奏罷之。常曰:“興一利不如除一害,生一事不如省一事。任尚以班超之言為平平耳,千古之下,自有定論。後之負譴者,方知吾言之不妄也。”帝素嗜酒,日與大臣酣飲,楚材屢諫,不聽,乃持酒槽鐵口進曰:“曲糵能腐物,鐵尚如此,況五臟乎!”帝悟,語近臣曰:“汝曹愛君憂國之心,豈有如吾圖撒合里者耶?”賞以金帛,敕近臣日進酒三鍾而止。自庚寅定課稅格,至甲午平河南,歲有增羨,至戊戌,課銀增至一百一十萬兩。譯史安天合者,諂事鎮海,首引奧都剌合蠻撲買課稅,又增至二百二十萬兩。楚材極力辨諫,至聲色俱厲,言與涕俱。帝曰:“爾欲搏鬥耶?”又曰:“爾欲為百姓哭耶?姑令試行之。”楚材力不能止,乃嘆息曰:“民之困窮,將自此始矣!”

楚材嘗與諸王宴,醉臥車中,帝臨平野見之,直幸其營,登車,手撼之。楚材熟睡未醒,方怒其擾己,忽開目視,始知帝至,驚起謝,帝曰:“有酒獨醉,不與朕同樂耶?”笑而去。楚材不及冠帶,馳詣行宮,帝為置酒,極歡而罷。

楚材當國日久,得祿分其親族,未嘗私以官。行省劉敏從容言之,楚材曰:“睦親之義,但當資以金帛。若使從政而違法,吾不能徇私恩也。”

歲辛丑二月三日,帝疾篤,醫言脈已絕。皇后不知所為,召楚材問之,對曰:“今任使非人,賣官鬻獄,囚系非辜者多。古人一言而善,熒惑退舍,請赦天下囚徒。”後即欲行之,楚材曰:“非君命不可。”俄頃,帝少蘇,因入奏,請肆赦,帝已不能言,首肯之。是夜,醫者候脈復生,適宣讀赦書時也,翌日而瘳。冬十一月四日,帝將出獵,楚材以太乙數推之,亟言其不可,左右皆曰:“不騎射,無以為樂。”獵五日,帝崩於行在所。皇后乃馬真氏稱制,崇信奸回,庶政多紊。奧魯剌合蠻以貨得政柄,廷中悉畏附之。楚材面折廷爭,言人所難言,人皆危之。

癸卯五月,熒惑犯房,楚材奏曰:“當有驚擾,然訖無事。”居無何,朝廷用兵,事起倉卒,後遂令授甲選腹心,至欲西遷以避之。楚材進曰:“朝廷天下根本,根本一搖,天下將亂。臣觀天道,必無患也。”後數日乃定。後以御寶空紙付奧都剌合蠻,使自書填行之。楚材曰:“天下者先帝之天下。朝廷自有憲章,今欲紊之,臣不敢奉詔。”事遂止。又有旨:“凡奧都剌合蠻所建白,令史不為書者,斷其手。”楚材曰:“國之典故,先帝悉委老臣,令史何與焉?事若合理,自當奉行,如不可行,死且不避,況截手乎!”後不悅。楚材辨論不已,因大聲曰:“老臣事太祖、太宗三十餘年,無負於國,皇后亦豈能無罪殺臣也!”後雖憾之,亦以先朝舊勛,深敬憚焉。甲辰夏五月,薨於位,年五十五。皇后哀悼,賻贈甚厚。後有譖楚材者,言其在相位日久,天下貢賦,半入其家。後命近臣麻里紥覆視之,唯琴阮十餘,及古今書畫、金石、遺文數千卷。至順元年,贈經國議制寅亮佐運功臣、太師、上柱國,追封廣寧王,諡文正。子鉉、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