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史》卷九十七 志第四十五下

◎食貨五

食貨前志,據《經世大典》為之目,凡十有九,自天曆以前,載之詳矣。若夫元統以後,海運之多寡,鈔法之更變,鹽茶之利害,其見於《六條政類》之中,及有司採訪事跡,凡有足征者,具錄於篇,以備參考;而喪亂之際,其亡逸不存者,則闕之。

海運

元自世祖用伯顏之言,歲漕東南粟,由海道以給京師,始自至元二十年,至於天曆、至順,由四萬石以上增而為三百萬以上,其所以為國計者大矣。歷歲既久,弊日以生,水旱相仍,公私俱困,疲三省之民力,以充歲運之恆數,而押運監臨之官,與夫司出納之吏,恣為貪黷,腳價不以時給,收支不得其平,船戶貧乏,耗損益甚。兼以風濤不測,盜賊出沒,剽劫覆亡之患,自仍改至元之後,有不可勝言者矣。由是歲運之數,漸不如舊。至正元年,益以河南之粟,通計江南三省所運,止得二百八十萬石。二年,又令江浙行省及中政院財賦總管府,撥賜諸人寺觀之糧,盡數起運,僅得二百六十萬石而已。及汝、潁倡亂,湖廣、江右相繼陷沒,而方國珍、張士誠竊據浙東、西之地,雖縻以好爵,資為藩屏,而貢賦不供,剝民以自奉,於是海運之舟不至京師者積年矣。

至十九年,朝廷遣兵部尚書伯顏帖木兒、戶部尚書齊履亨征海運於江浙,由海道至慶元,抵杭州。時達識帖睦邇為江浙行中書省丞相,張士誠為太尉,方國珍為平章政事,詔命士誠輸粟,國珍具舟,達識帖睦邇總督之。既達朝廷之命,而方、張互相猜疑,士誠慮方氏載其粟而不以輸於京也,國珍恐張氏掣其舟而因乘虛以襲己也。伯顏帖木兒白於丞相,正辭以責之,巽言以諭之,乃釋二家之疑,克濟其事。先率海舟俟於嘉興之澉浦,而平江之粟展轉以達杭之石墩,又一舍而後抵澉浦,乃載於舟。海灘淺澀,躬履艱苦,粟之載於舟者,為石十有一萬。二十年五月赴京。是年秋,又遣戶部尚書王宗禮等至江浙。二十一年五月,運糧赴京,如上年之數。九月,又遣兵部尚書徹徹不花、侍郎韓祺往征海運一百萬石。二十二年五月,運糧赴京,視上年之數,僅加二萬而已。九月,遣戶部尚書脫脫歡察爾、兵部尚書帖木至江浙。二十三年五月,仍運糧十有三萬石赴京。九月,又遣戶部侍郎博羅帖木兒、監丞賽因不花往征海運。士誠託辭以拒命,由是東南之粟給京師者,遂止於是歲雲。

鈔法

至正十年,右丞相脫脫欲更鈔法,乃會中書省、樞密院、御史台及集賢、翰林兩院官共議之。先是,左司都事武祺嘗建言云:“鈔法自世祖時已行之後,除撥支料本、倒易昏鈔以布天下外,有合支名目,於寶鈔總庫料鈔轉撥,所以鈔法疏通,民受其利。比年以來,失祖宗元行鈔法本意。不與轉撥,故民間流轉者少,致偽鈔滋多。”遂準其所言,凡合支名目,已於總庫轉支。至是,吏部尚書偰哲篤及武祺,俱欲迎合丞相之意。偰哲篤言更鈔法,以楮幣一貫文省權銅錢一千文為母,而錢為子。眾人皆唯唯,不敢出一語,惟集賢大學士兼國子祭酒呂思誠獨奮然曰:“中統、至元自有母子,上料為母,下料為子。比之達達人乞養漢人為子,是終為漢人之子而已,豈有故紙為父,而以銅為過房兒子者乎!”一坐皆笑。思誠又曰:“錢鈔用法,以虛換實,其致一也。今歷代錢及至正錢,中統鈔及至元鈔、交鈔,分為五項,若下民知之,藏其實而棄其虛,恐非國之利也。”偰哲篤、武祺又曰:“至元鈔多偽,故更之爾。”思誠曰:“至元鈔非偽,人為偽爾,交鈔若出,亦有偽者矣。且至元鈔猶故戚也,家之童稚皆識之矣。交鈔猶新戚也,雖不敢不親,人未識也,其偽反滋多爾。況祖宗成憲,豈可輕改。”偰哲篤曰:“祖宗法弊,亦可改矣。”思誠曰:“汝輩更法,又欲上誣世皇,是汝又欲與世皇爭高下也。且自世皇以來,諸帝皆謚曰孝,改其成憲,可謂孝乎?”武祺又欲錢鈔兼行,思誠曰:“錢鈔兼行,輕重不倫,何者為母,何者為子?汝不通古今,道聽途說,何足以行,徒以口舌取媚大臣,可乎?”偰哲篤曰:“我等策既不可行,公有何策?”思誠曰:“我有三字策,曰行不得,行不得。”又曰:“丞相勿聽此言。如向日開金口河,成則歸功汝等,不成則歸罪丞相矣。”脫脫見其言直,猶豫未決。御史大夫也先帖木兒言曰:“呂祭酒言有是者,有非者,但不當坐廟堂高聲厲色。若從其言,此事終不行耶!”明日,諷御史劾之,思誠歸臥不出,遂定更鈔之議而奏之。下詔云:“朕聞帝王之治,因時制宜,損益之方,在乎通變。惟我世祖皇帝,建元之初,頒行中統交鈔,以錢為文,雖鼓鑄之規未遑,而錢幣兼行之意已具。厥後印造至元寶鈔,以一當五,名曰子母相權,而錢實未用。歷歲滋久,鈔法偏虛,物價騰踴,奸偽日萌,民用匱乏。爰詢廷臣,博採輿論,僉謂拯弊必合更張。其以中統交鈔壹貫文省權銅錢一千文,準至元寶鈔二貫,仍鑄至正通寶錢與歷代銅錢並用,以實鈔法。至元寶鈔,通行如故。子母相權,新舊相濟,上副世祖立法之初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