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史演義》第四十八回 迎嗣皇權相懷疑 遭冥譴太師病逝


一日,方扶杖出庭,徐徐散步,忽大叫一聲,暈倒地上。左右連忙扶起,舁入床中,他卻不省人事,滿口裡胡言誕語,旁人側耳細聽,統是自陳罪狀,悔泣不休。忙從太醫使中,延請了數位名手,共同診治。大眾都是搖首,勉勉強強的公擬一方,且囑王府家人道:“此方照飲,亦只可少延數日,看來精神耗盡,脈象垂絕,預備後事要緊,我等是無可為力了!”
王妃八不罕以下,俱惶急異常。俟進藥後,卻是有些應驗,燕帖木兒溺了一次瘀血,稍覺神氣清醒。但見妃妾等環列兩旁,還有子女數人,一併站著,便喘吁吁道:“我與你等要長別哩。”八不罕接著道:“王爺不要這般說。”燕帖木兒道:“夫人!夫人!你負泰定帝,我負夫人!彼此咎由自取,尚復何言!”八不罕不禁垂淚,燕帖木兒復道:“人生總有一死;不過我自問生平,許多抱歉,近報在身,遠報在子孫,這是不易至理,悔我前未覺悟哩!”曉得遲了。
正在訴別的時候,外面已有無數官員,統來問疾。由燕帖木兒召入,淡淡的談了數語。惟問及太傅伯顏,未見到來,他卻自言自語道:“一生一死,乃見交情,我前時嘗替他出力,目今我病,他即視同陌路,可見生死至交,原是不易得呢!”
暗伏下文。大眾勸慰一番,告別而去。
燕帖木兒復召弟撒敦,及子唐其勢、塔剌海囑咐後事,教他勤慎保家。尋又自嘆道:“炎炎者滅,隆隆者絕。我、我、……”說了兩個我字,痰已壅上,竟接不下去。須臾面色轉變,兩目雙睜,但聽得二語道:“先皇先後恕臣,臣去,臣去!”言畢遂逝。遠遠聽得一片呼喝聲,號慘聲,陰氣森森,令人發豎。
八不罕等又悲又驚,待驚魂少定,闔家掛孝治喪,不必絮述。惟八不罕身為皇后,曾已母儀八方,為了情根未斷,甘心受辱,竟嫁燕帖木兒為妃;乃歷時未幾,又復守孀,總是一場別鵠離鸞,悔不該再行顛鸞倒鳳!還有必罕姊妹,更不值得。可見婦人以守節為重,既以不幸喪夫,何必另圖改醮呢!大聲疾呼,有關名教。小子走筆至此,且暫作一束,綴以俚句一絕云:
《國風》猶憶刺“狐綏”,一念痴迷悔莫追,
盡說回頭便是岸,誰知慾海竟無涯!
燕帖木兒已死,那時妥歡帖睦爾方得乘勢出頭,由太后卜答失里召集群臣,奉他即位,欲知嗣位情形,且看下回便知。
燕帖木兒大詐似忠,始仇泰定而迎二王,繼助文宗以戕明宗,一再弒立,視君如奕棋。董卓、曹操之所不能為者,而燕帖木兒敢為之,一代奸雄,絕無僅有。惟文後初立鄜王,繼立妥歡帖睦爾,皆非燕帖木兒所贊成,彼挾震主之威,肆行無忌,詎不能抗違後命,另立嗣君乎?吾推其意,當鄜王嗣立時,利其年幼,姑暫聽之;至鄜王天逝,迎立妥歡帖睦爾,並馬徐行,舉鞭指示,而妥歡帖睦爾不答;燕帖木兒遂懷異志,暗中把持,三月無君,假使未死,則妥歡帖睦爾其能免彼暗算耶?乃溺之以酒,盅之以色,俾其荒淫體羸,溺血以死,是殆天之福善禍淫,而陰奪其魄者?本書歷敘權奸,而於燕帖木兒之生死,記載獨詳,其所以庽戒之意,昭然若揭,餘事已見細評,要無非一儆世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