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絕書》越絕卷第十三



越王問於范子曰:“寡人聞人失其魂魄者,死;得其魂魄者,生。物皆有之,將人也?”范子曰:“人有之,萬物亦然。天地之間,人最為貴。物之生,谷為貴,以生人,與魂魄無異,可得豫知也。”越王曰:“ 其善惡可得聞乎?”范子曰:“欲知八谷之貴賤、上下、衰極,必察其魂魄,視其動靜,觀其所舍,萬不失一。”問曰:“何謂魂魄?”對曰:“魂者,橐也;魄者,生氣之源也。故神生者,出入無門,上下無根,見所而功自存,故名之曰神。神主生氣之精,魂主死氣之舍也。魄者主賤,魂者主貴,故當安靜而不動。魂者,方盛夏而行,故萬物得以自昌。神者,主氣之精,主貴而雲行,故方盛夏之時不行,即神氣槁而不成物矣。故死凌生者,歲大敗;生凌死者,歲大美。故觀其魂魄,即知歲之善惡矣。”

越王問於范子曰:“寡人聞陰陽之治,不同力而功成,不同氣而物生,可得而知乎?願聞其說。”范子曰:“臣聞陰陽氣不同處,萬物生焉。冬三月之時,草木既死,萬物各異藏,故陽氣避之下藏,伏壯於內,使陰陽得成功於外。夏三月盛暑之時,萬物遂長,陰氣避之下藏,伏壯於內,然而萬物親而信之,是所謂也。陽者主生,萬物方夏三月之時,大熱不至,則萬物不能成。陰氣主殺,方冬三月之時,地不內藏,則根荄不成,即春無生。故一時失度,即四序為不行。”

越王曰:“善。寡人已聞陰陽之事,谷之貴賤,可得而知乎?”范子曰:“陽者主貴,陰者主賤。故當寒而不寒者,谷為之暴貴;當溫而不溫者,谷為之暴賤。譬猶形影、聲響相聞,豈得不復哉!故曰秋冬貴陽氣施於陰,陰極而復貴;春夏賤陰氣施於陽,陽極而不復。”越王曰:“善哉!”以丹書帛,置之枕中,以為國寶。

越五日,困於吳,請於范子曰:“寡人守國無術,負於萬物,幾亡邦危社稷,為旁邦所議,無定足而立。欲捐軀出死,以報吳仇,為之奈何?”范子曰:“臣聞聖主為不可為之行,不惡人之謗己;為足舉之德,不德人之稱己。舜循之歷山,而天下從風。使舜釋其所循,而求天下之利,則恐不全其身。昔者神農之治天下,務利之而已矣,不望其報。不貪天下之財,而天下共富之。所以其智慧型自貴於人,而天下共尊之。故曰富貴者,天下所置,不可奪也。今王利地貪財,接兵血刃,殭屍流血,欲以顯於世,不亦謬乎?”

越王曰:“上不逮於神農,下不及於堯舜,今子以至聖之道以說寡人,誠非吾所及也。且吾聞之也,父辱則子死,君辱則臣死。今寡人親已辱於吳矣。欲行一切之變,以復吳仇,願子更為寡人圖之。”范子曰:“ 君辱則死,固其義也。立死。下士人而求成邦者,上聖之計也。且夫廣天下,尊萬乘之主,使百姓安其居、樂其業者,唯兵。兵之要在於人,人之要在於谷。故民眾則主安,谷多則兵疆。王而備此二者,然後可以圖之也。”越王曰:“吾欲富邦疆兵,地狹民少,奈何為之? ”范子曰:“夫陽動於上,以成天文,陰動於下,以成地理。審察開置之要,可以為富。凡欲先知天門開及地戶閉,其術:天高五寸,減天寸六分以成地。謹司八谷,初見出於天者,是謂天門開,地戶閉,陽氣不得下入地戶。故氣轉動而上下、陰陽俱絕,八谷不成,大貴必應其歲而起,此天變見符也。謹司八谷,初見入於地者,是謂地戶閉。陰陽俱會,八谷大成,其歲大賤,來年大飢,此地變見瑞也。謹司八谷,初見半於人者,糴平,熟,無災害。故天倡而見符,地應而見瑞。聖人上知天,下知地,中知人,此之謂天平地平,以此為天圖。”

越王既已勝吳三日,反邦未至,息,自雄,問大夫種曰:“夫聖人之術,何以加於此乎?”大夫種曰: “不然。王德范子之所言,故天地之符應邦,以藏聖人之心矣。然而范子豫見之策,未肯為王言者也。”越王愀然而恐,面有憂色。請於范子,稱曰:“寡人用夫子之計,幸得勝吳,盡夫子之力也。寡人聞夫子明於陰陽進退,豫知未形,推往引前,後知千歲,可得聞乎?寡人虛心垂意,聽於下風。”范子曰:“夫陰陽進退,前後幽冥。未見未形,此持殺生之柄,而王制於四海,此邦之重寶也。王而毋泄此事,臣請為王言之。”越王曰:“夫子幸教寡人,願與之自藏,至死不敢忘。”范子曰:“陰陽進退者,固天道自然,不足怪也。夫陰入淺者即歲善,陽入深者則歲惡。幽幽冥冥,豫知未形。故聖人見物不疑,是謂知時,固聖人所不傳也。夫堯舜禹湯,皆有豫見之勞,雖有凶年而民不窮。”越王曰:“ 善。”以丹書帛,置之枕中,以為邦寶。

范子已告越王,立志入海,此謂天地之圖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