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世明言》第十一卷 赴伯升茶肆遇仁宗


有意去尋丞相府,無心偶會酒家樓。
空中扇墜籃衫插,袖裡詩成黃閣留。
多謝貴人修尺一,西川制置徑相投。
苗太監領了詩箋,作別自回,趙旭遂將此銀鑿碎,算還了房錢,整理衣服齊備,一日後起程。
於路飢餐渴飲,夜住曉行,不則一日,約莫到成都府地面百餘里之外,聽得人說:“差人遠接新制置,軍民喧鬧。”趙旭聞信大驚,自想:“我特地來尋王制置,又離任去了,我直如此命薄!怎生是好?”遂吟詩一首,詩曰:
尺書手棒到川中,千里投人一旦空。
辜負高人相汲引,家鄉雖近轉忱沖。
虞候道:“不須愁煩,且前進,打聽的實如何。”趙旭行一步,懶一步,再行二十五里,到了成都地面。接官亭上,官員人等喧鬨,都說:“伺候新制置到任,接了一日,並無訊息。”虞候道:“秀才,我與你到接官亭上看一看。”趙旭道:“不可去,我是個無倚的人。”虞候不管他說,一直將著袱包,挑著衣箱,逕到接官亭上歇下。虞候道:“眾官在此等甚?何不接新制置?”眾官失驚,問道:“不見新制置來?”虞候打開袱包,拆開文書,道:“這秀才便是新制置。”趙旭也吃了一驚。虞候又開了衣箱,取出紫袍金帶、象簡烏靴,戴上舒角璞頭,宣讀了聖旨。趙旭謝恩,叩首拜敕,授西川五十四州都制置。眾官相見,行禮己畢。趙旭著人去尋個好寺院去處暫歇,選曰上任。自思前事:“我狀元到手,只為一字黜落。誰知命中該發跡,在茶肆遭遇趙大官人,原來正是仁宗皇帝。”此乃是:著意種花花不活,無心栽柳柳成陰。趙旭問虞候道:“前者,自衣人送我起程的,是何官宰?”虞候道:“此是司天台苗太監,旨意分付,著我同來。”趙旭自道:“我有眼不識太山也。
擇曰上任,駿馬雕鞍,張一檐傘蓋,前面隊伍擺列,後面官吏蹋隨,威儀整肅,氣象軒昂。上任己畢,歸家拜見父母。父母驀然驚懼,合家迎接,門前車馬喧天。趙旭下馬入堂,紫袍金帶,象簡烏靴,上堂參拜父母。父母問道:“你科舉不第,流落京師,如何便得此職?又如何除授本處為官?”趙旭具言前事,父母聞知,拱手加額,感曰月之光,願孩兒忠心報皇恩。趙旭作詩一首,詩曰:
功名著態本掄魁,一字爭差不得歸。
自恨禹門風浪急,誰知平地一聲雷!
父母心中,不勝之喜。合家歡悅,親友齊來慶貿,做了好幾曰筵席。舊時逃回之仆,不念舊惡,依還收用。思量仁宗天子恩德,自修表章一道,進謝皇恩,從此西川做官,兼管軍民。父母懼迎在衙門中奉養。所謂一子受皇恩,全家食天祿。有詩為證:
相如持節仍歸蜀,季子懷金又過周。
衣錦還鄉從古有,何如茶肆遇宸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