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世明言》第二卷 陳御史巧勘金釵鈿


寫供狀,梁尚賓。只因表弟魯學曾,岳母念他貧,曰他助行聘。為借衣服知此情,不合使欺心,緩他行。乘昏黑,假學曾,園公引入內室門,見了孟夫人,把金銀厚相贈。因留宿,有了奸騙情。一日後學曾來,將小姐送一命。
御史取了招詞,喚園工老歐上來:“你仔細認一認,那夜司園上假公子的,可是這個人?”老鷗睜開兩眼看了,道:“爺爺,正是他。”御史喝教室隸,把梁尚賓重責八十;將魯學曾枷極打開,就套在梁尚賓的身上。合依強姦論斬,發本監候處決。布匹百匹,退出,仍給鋪戶取價還庫。其銀兩、首飾,給與老歐領回。金級、金鋇,斷還魯學曾。懼釋放寧家。魯學曾拜謝活命之恩。正是:
奸細明鏡照,恩喜覆盆開。生死懼無憾,神明育史台。
卻說顧僉事在後堂,聽了這番審陸,驚駭不己。候御史退堂,再一稱謝到:“若非老公祖神明燭照,小女之冤,幾無所伸矣。但不知銀兩、首飾,老公祖何由取到?”御史附耳道:“小侄如此如此。”顧僉事道:“妙哉!只是一件,梁尚賓妻子,必知其情;寒家首飾,定然還有幾件在彼。再望老公祖一併逮問。”御史道:“容易。”便行文書,仰石城縣提梁尚賓妻嚴審,仍追余贓回報。顧金事別了御史自回。卻說石城縣知縣見了察院文書,收中取出梁尚賓問道:“你妻子姓甚?這一事曾否知情?”梁尚賓正懷恨老婆,答應道:“妻田氏,因貪財物,其實同謀的。”知縣當時金稟差人提田氏到官。
話分兩頭。卻說田氏父母雙亡,只在哥搜身邊,針指度日。這一日,哥哥田重文正在縣前,聞知此信,慌忙奔回,報與田氏知道。田氏道:“哥哥休慌,妹子自有道理。”當時帶了休書上轎,徑抬到顧僉事家,來見孟夫人。夫人發一個眼花,分明看見女兒阿秀進來。及至近前,卻是個驀生標緻婦人,吃了一驚,問道:“是誰?”田氏拜倒在地,說道:“妾乃梁尚賓之妻田氏。因惡夫所為不義,只恐連累,預先離異了。賈宅老爺不知,求夫人救命。”說罷,就取出休書呈上。
夫人正在觀看,田氏忽然扯住夫人衫袖,大哭道:“母親,俺爹害得我好苦也!”夫人聽是是阿秀的聲音,也哭起來。便叫道:“我兒,有甚話說?”只見田氏雙眸緊閉,哀哀的哭道:“孩兒一時錯誤,失身匪人,羞見公子之面,自縊身亡,以完貞性。何期爹爹不行細訪,險些反害了公子性命。幸得暴自了,只是他無家無室,終是我母子擔誤了他。母親苦念孩兒,替爹爹說聲,周全其事,休絕了一脈姻親。孩兒在九泉之下,亦無所恨矣。”說罷,跌倒在地。夫人也哭昏。管家婆和丫鬟、養娘都團聚將來,一齊喚醒。那田氏還呆呆的坐地,問他時全然不省。夫人看了田氏,想起女兒,重複哭起,眾丫鬟勸住了。夫人悲傷不己,問田氏:“可有爹娘?”田氏回說:“沒有。”夫人道:“我舉眼無親,見了你,如見我女兒一般,你做我義女肯么?”田氏拜道:“若得伏侍夫人,賤妾有幸。”夫人歡喜,就留在身邊了。顧僉事回家,聞說田氏先期離異,與他無乾,寫了一封書帖,和休書迭與縣官,求他兔提,轉回察院。又見田氏賢而有智,好生敬重,依了夫人收為義女。夫人又說起女兒阿秀負魂一事,他乾叮萬囑:“休絕了魯家一脈姻親。”如今田氏少艾,何不就招魯公子為婿,以續前姻?顧僉事見魯學曾無辜受害,甚是懊悔。今番夫人說話有理,如何不依?只怕魯公子生疑,親到其家,謝罪過了,又說續親一事。魯公子再一推辭不過,只得允從。就把金釵鈿為聘,擇日過門成親。
原來顧僉事在魯公子面前,只說過繼的遠房侄女。孟夫人在田氏面前,也只說贅個秀才,並不說真名真姓。到完婚以後,氏方才曉得就是魯公子,公子方才曉得就是梁尚賓的前妻田氏。自此夫妻兩口和睦,且是十分孝順。顧僉事無子,魯公子承受了他的家私,發憤攻書。顧僉事見他一場通透,送入國子監,連科及第。所生二子,一姓魯,一姓顧,以奉兩家宗把。梁尚賓子孫遂絕。詩曰:
一夜歡娛害自身,百年姻眷屬他人。世間用計行奸者,請看當時梁尚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