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國策》卷二十二·魏策一

魏:姬姓,文王之子畢公高之後。傳至畢萬事晉獻公(前676年—前651年),晉獻公十六年(前661年)以魏封畢萬,為大夫,世為晉卿。周威烈王二十三年(魏文侯四十四年,前403年)始命魏桓子之子魏文侯斯為諸侯。其疆域甚散漫,在今陝西省境內者:沿黃河有今韓城縣的南部,在渭河以南有華陰縣左右地。在今山西省境內者:有西南部,並伸入東南部。在今河南省境內者:有北部,併兼有黃河以南一部分沿河地。在今河北省境內者:有今大名、廣平間地。並有今山東省冠縣地。其主要地區為:今山西省西南部的河東和今河南省北部的河內,以今山西省東南部的上黨為交通孔道。(據楊寬《戰國史》)國都原在安邑(今山西省夏縣),惠王六年(前364年,此取陳夢家《六國紀年說》)遷都大梁(今河南省開封市),國號亦稱梁。傳至王假,於秦始皇二十二年(前225年)為秦所滅。《史記》有《魏世家》。

一 知伯索地於魏桓子章

知伯索地於魏桓子,魏桓子弗予。任章曰:“何故弗予?”桓子曰:“無故索地,故弗予。”任章曰:“無故索地,鄰國必恐;重欲無厭,天下必懼。君予之地,知伯必憍。憍而輕敵,鄰國懼而相親。以相親之兵,待輕敵之國,知氏之命不長矣!《周書》曰:‘將欲敗之,必姑輔之;將欲取之,必姑與之。’君不如與之,以驕知伯。君何釋以天下圖知氏而獨以吾國為知氏質乎?”君曰:“善。”乃與之萬家之邑一。知伯大說。因索(蔡)[藺]、皋梁於趙,趙弗與,因圍晉陽。韓、魏反於外,趙氏應之於內,知氏遂亡。

二 韓趙相難章

韓趙相難。韓索兵於魏,曰:“願得借師以伐趙。”魏文侯曰:“寡人與趙兄弟,不敢從。”趙又索兵以攻韓,文侯曰:“寡人與韓兄弟,不敢從。”二國不得兵,怒而反。已,乃知文侯以講於己也,皆朝魏。

三 樂羊為魏將而攻中山章

樂羊為魏將而攻中山。其子在中山,中山之君烹其子,而遺之羹,樂羊坐於幕下而啜之,盡一盃。

文侯謂覩師贊曰:“樂羊以我之故,食其子之肉。”贊對曰:“其子(之肉尚)食之,其誰不食!”

樂羊既罷中山,文侯賞其功,而疑其心。

四 西門豹為鄴令章

西門豹為鄴令,而辭乎魏文侯。文侯曰:“子往矣,必就子之功,而成子之名。”西門豹曰:“敢問就功成名,亦有術乎?”文侯曰:“有之。夫鄉邑老者,而先受坐之;士子入,而問其賢良之士,而師事之,求其好掩人之美而揚人之醜者,而參驗之。夫物多相類而非也。幽莠之幼也似禾,驪牛之黃也似虎,白骨疑象,武夫類玉,此皆似之而非者也。”

五 [魏]文侯與虞人期獵章

[魏]文侯與虞人期獵。是日,飲酒樂,天雨。文侯將出,左右曰:“今日飲酒樂,天又雨,(公)[君]將焉之?”文侯曰:“吾與虞人期獵,雖樂,豈可不一會期哉?”乃往,身自罷之。魏於是乎始強。

六 魏文侯與田子方飲酒而稱樂章

魏文侯與田子方飲酒而稱樂。文侯曰:“鐘聲不比乎,左高。”田子方笑。文侯曰:“奚笑?”子方曰:“臣聞之,君明則樂官,不明則樂音。今君審於聲,臣恐君之聾於官也。”文侯曰:“善,敬聞命。”

七 魏武侯與諸大夫浮於西河章

魏武侯與諸大夫浮於西河,稱曰:“河山之險,豈不亦信固哉!”王(鍾)[錯]侍(王)[坐]曰:“此晉國之所以強也。若善修之,則霸王之業具矣。”吳起對曰:“吾君之言,危國之道也;而子又附之,是危也。”武侯忿然曰:“子之言有說乎?”

吳起對曰:“河山之險,信不足保也;是伯王之業,不從此也。昔者,三苗之居,左彭蠡之波,右(有)洞庭之水,文山在其南,而衡山在其北。恃此險也,為政不善,而禹放逐之。夫夏桀之國,左天門之陰,而右天溪之陽,廬、在其北,伊、洛出其南。有此險也,然為政不善,而湯伐之。殷紂之國,左孟門,而右漳、釜,前帶河,後被山。有此險也,然為政不善,而武王伐之。且君親從臣而勝降城,城非不高也,人民非不眾也,然而可得並者,政惡故也。從是觀之,地形險阻,奚足以霸王矣!”

武侯曰:“善。吾乃今日聞聖人之言也!西河之政,專委之子矣。”

八 魏公叔痤為魏將章

魏公叔痤為魏將,而與韓、趙戰澮北,禽樂祚。魏王說,(迎郊)[郊迎],以賞田百萬祿之。公叔痤反走,再拜辭曰:“夫使士卒不崩,直而不倚,撓(揀)而不辟者,此吳起余教也,臣不能為也。前脈形埊之險,阻決利害之備,使三軍之士不迷惑者,巴寧、爨襄之力也。縣賞罰於前,使民昭然信之於後者,王之明法也。見敵之可[擊]也,鼓之,不敢怠倦者,臣也。王特為臣之右手不倦賞臣何也?若為臣之有功,臣何力之有乎?”王曰:“善。”於是索吳起之後,賜之田二十萬。巴寧、爨襄田各十萬。

王曰:“公叔豈非長者哉!既為寡人勝強敵矣,又不遺賢者之後,不掩能士之跡,公叔何可無益乎?”故又與田四十萬,加之百萬之上,使百四十萬。故《老子》曰:“聖人無積,盡以為人,己愈有;既以與人,己愈多。”公叔當之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