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國策》歷代戰國策序跋



鮑之成書,當紹興丁卯。同時剡業姚宏亦注是書,雲得會稽孫朴所校,以閣本標出錢藻、劉敞校字,又見晉孔衍《春秋後語》,參校補註,是正存疑,具有典則。《大事記》亦頗引之,而世罕傳,知有鮑氏而已。近時,浚儀王應麟嘗斥鮑失數端,而廬陵劉辰翁盛有所稱許。以王之博洽,知其未限悉數,而劉特愛其文采,他固弗之察也。呂子有云:“觀《戰國》之事,取其大旨,不必字字為據。”蓋以游士增飾之詞多,矧重以訛舛乎?輒因鮑注,正以姚本,參之諸書,而質之《大事記》,存其是而正其非,庶幾明事跡之實,求義理之當焉!

或曰:《戰國策》者,《六經》之棄也。子深辨而詳究之,何其戾?鮑彪之區區,又不足攻也。夫人患理之不明耳!知至而識融,則異端雜說,皆吾進德之助,而不足以為病也。曾氏之論是書曰:“君子之禁邪說者,固將明其說於天下,使皆知其不可為,然後以禁則齊,以戒則明。”愚有焉爾。是非之在人心,天下之公也。是,雖芻區蕘不遺;非,雖大儒必斥。屈何擇於鮑氏哉!特寡學謏聞,謬誤復恐類之。世之君子有正焉,固所願也。泰定二年歲乙丑八月日金華吳師道序。

吳師道曾序跋

《國策》之書自劉向第錄,逮南豐曾氏,皆有序論以著其大旨。向謂戰國謀士,度時君所能行,不得不然。曾氏譏之,以為“惑流俗而不篤於自信”。故因之推言先王之道,聖賢之法,而終謂“禁邪說者,固將明其說於天下”。其論正矣。而鮑氏以為是,特求其故而為之說者。《策》乃史家者流,善惡兼書,初無決擇,其善者孔、孟之所不能違,若之何置之?鮑之言,殆後出者求備邪?

夫滅下之道,王伯二端而已。伯者猶知假義以為名,仗正以為功。戰國名義蕩然,攻斗併吞,相詐相傾,機變之謀,唯恐其不深;捭闔之辭,唯恐其不工;風聲氣習,舉一他而皆然。間有持論立言不戾乎正,殆千百而一二爾。若魯仲連蓋絕出者,然其排難解紛,忼慨激烈,每因事而發,而亦未聞其反正明本,超乎事變之外也,況其下者乎?當是之時,本仁祖義,稱述唐、虞、三代,卓然不為世俗之說者,孟子一人而已。求之是書無有也。荀卿亦宗王者,今唯載其絕春申之書,而不及其他。田子方接聞孔氏之徒,其存者僅僅一言。又何略於此而詳於被邪?《史》莫大於《春秋》,《春秋》善惡兼書,而聖人之心,則欲寓褒貶以示大訓。是書善惡無所是非,而作者又時出所見,不但記載之,為談季子之金多位高,則沾沾動色;語安陵嬖人之固寵,則以江乙為善謀,此其最陋者。夸從親之利秦兵不出函谷十五年,諸侯二十九年不相攻,雖甚失實,不顧也。廁雅於鄭,則音不純;置薰於蕕,則氣必奪。善言之少,不足以勝不善之多。君子所以舉而謂之邪說者,蓋通論當時習俗之敝,舉其重而名之也。近代晃子《讀書志》,列於縱橫家,亦有見者。且其所列,固有忠臣義士之行,不繫於言者。而其繼春秋,抵秦、漢,載其行事,不得而廢,曾氏固已言之,是豈不知其為史也哉?

竊謂天下之說,有正有邪。其正焉者主於一,而其非正者,君子小人各有得焉。君子之於是書也,考事變,究情偽,則守益以堅,知益以明。小人之於是書也,見其始利而終害,小得而大喪,則悔悟懲創之心生。世之小人多矣,固有未嘗知是書,而其心術行事無不合者。使其得是書而究之,則將有不為者矣。然則所謂明其說於天下,為放絕之善者,詎可訾乎?

吳師道姚序跋

(一)

頃歲,予辨正鮑彪《戰國策注》,讀呂子《大事記》引剡川姚宏,知其亦注是書。考近時諸家書錄皆不載,則世罕有蓄者。後得於一舊士人家,卷末裁李文叔、王覺、孫朴、劉敞語。其自序雲,嘗得本於孫朴之子慤。朴元祐初在館中,取南豐曾鞏本,參以蘇頌、錢藻、劉敞所傳.並集賢院新本,上標錢、劉校字,而姚又會稡諸本定之。每篇有異及他書可證者,悉還於下。因高誘注,間有增續,簡質謹重,深得古人論撰之意,大與鮑氏率意竄改者不同。又雲,訪得《春秋後語》,不為無補。蓋晉孔衍所著者,今尤不可得,尚賴此而見其一二,詎可廢耶?考其書成,當紹興丙寅,而鮑注出丁卯,實同時。鮑能分次章條,詳述注說,讀者眩於浮文,往往喜稱稱道;而姚氏殆絕,無足怪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