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國策》卷二十五·魏策四



周冣入齊,秦王怒,令姚賈讓魏王。魏王為之謂秦王曰:“魏之所以為王通天下者,以周冣也。今周冣迅寡人入齊,齊無通於天下矣。敝邑之事王,亦無齊累矣。大國欲急兵,則趣趙而已。”

二十二 秦魏為與國章

秦、魏為與國。齊、楚約而欲攻魏,魏使人求救於秦,冠蓋相望,秦救不出。

魏人有唐且者,年九十餘,謂魏王曰:“老臣請(出)西說秦,令兵先臣出可乎?”魏王曰:“敬諾。”遂約車而遣之。

唐且見秦王,秦王曰:“丈人芒然乃遠至此,甚苦矣。魏來求救數矣,寡人知魏之急矣。”唐且對曰:“大王已知魏之急,而救不至者,是大王籌筴之臣無任矣。且夫魏一萬乘之國,稱東藩,受冠帶,祠春秋者,以為秦之強足以為與也。今齊、楚之兵已在魏郊矣,大王之救不至,魏急則且割地而約齊、楚,王雖欲救之,豈有及哉?是亡一萬乘之魏,而強二敵之齊、楚也。竊以為大王籌筴之臣無任矣。”秦王喟然愁悟,遽發兵,日夜赴魏。

齊、楚聞之,乃引兵而去。魏氏復全,唐且之說也。

二十三 信陵君殺晉鄙章

信陵君殺晉鄙,救邯鄲,破秦人,存趙國,趙王自郊迎。唐且謂信陵君曰:“臣聞之曰:‘事有不可知者,有不可不知者;有不可忘者,有不可不忘者。’”信陵君曰:“何謂也?”對曰:“人之憎我也,不可不知也;吾憎人也,不可得而知也。人之有德於我也,不可忘也;吾有德於人也,不可不忘也。今君殺晉鄙,救邯鄲,破秦人,存趙國,此大德也。今趙王自郊迎,卒然見趙王,臣願君之忘之也。”信陵君曰:“無忌謹受教。”

二十四 魏攻管而不下章

魏攻管而不下。安陵人縮高,其子為管守。信陵君使人謂安陵君曰:“君其遣縮高,吾將仕之以五大夫,使為持節尉。”安陵君曰:“安陵,小國也,不能必使其民。使者自往,請使道使者至(縞)[縮]高之所,覆信陵君之命。”縮高曰:“君之幸高也,將使高攻管也。夫(以)父攻子守,人大笑也。是臣而下,是倍主也。父教子倍,亦非君之所喜也。敢再拜辭。”

使者以報信陵君,信陵君大怒,遣大使之安陵,曰:“安陵之地,亦猶魏也。今吾攻管而不下,則秦兵及我,社稷必危矣。願君之生束縮高而致之,若君弗致也,無忌將發十萬之師以造安陵之城[下]。”安陵君曰:“吾先君成侯受詔襄王以守此地也,手受大府之憲。憲之上篇曰:“子弒父,臣弒君,有常不赦。國雖大赦,降城,亡子不得與焉。’今縮高謹解大位,以全父子之義,而君曰‘必生致之’,是使我負襄王[之]詔,而廢大府之憲也,雖死終不敢行。”

縮高聞之曰:“信陵君為人,悍而自用也。此辭反,必為國禍。吾已全己無為人臣之義矣,豈可使吾君有魏患也?”乃之使者之舍,刎頸而死。

信陵君聞縮高死,素服縞素辟舍,使使者謝安陵君曰:“無忌,小人也,困於思慮,失言於君,敢再拜釋罪。”

二十五 魏與龍陽君共船而釣章

魏王與龍陽君共船而釣,龍陽君得十餘魚而涕下。王曰:“有所不安乎?如是,何不相告也?”對曰:“臣無敢不安也。”王曰:“然則,何為涕出?”曰:“臣為王之所得魚也。”王曰:“何謂也?”對曰:“臣之始得魚也,臣甚喜,後得又益大,今臣直欲棄臣前之所得矣。今以臣兇惡,而得為王拂枕席。今臣爵至人君,走人於庭,辟人於途。四海之內,美人亦甚多矣,聞臣之得幸於王也,必褰裳而趨王。臣亦猶曩臣之前所得魚也,臣亦將棄矣,臣安能無涕出乎?”魏王曰:“(誤)[誒]!有是心也,何不相告也?”於是布令於四境之內,曰:“有敢言美人者族。”

由是觀之,近習之人,其摯諂也固矣,其自篡繁也完矣。今由千里之外,欲進美人,所效者庸必得幸乎?假之得幸,庸必為我用乎?而近習之人,相與怨我,見有禍,未見有福;見有怨,未見有德,非用知之術也。

二十六 秦攻魏急章

秦攻魏急。或謂魏王曰:“棄之不如用之之易也,死之不如棄之之易也。能棄之弗能用之,能死之弗能棄之,此人之大過也。今王亡地數百里,亡城數十,而國患不解,是王棄之,非用之也。今秦之強也,天下無敵,而魏之弱也甚,而王以是質秦,王又能死,而弗能棄之,此重過也。今王能用臣之計,虧地不足以傷國,卑體不足以苦身,解患而怨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