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書》卷四十七 列傳第三十九



梁元帝平侯景,召僧垣赴荊州,改授晉安王府諮議。其時雖克平大亂,而任用非才,朝政混淆,無復綱紀。僧垣每深憂之,謂故人曰:"吾觀此形勢,禍敗不久。今時上策,莫若近關。"聞者皆掩口竊笑。梁元帝嘗有心腹疾,乃召諸醫議治療之方。鹹謂至尊至貴,不可輕脫,宜用平藥,可漸宣通。僧垣曰:"脈洪而實,此有宿食。非用大黃,必無差理。"梁元帝從之,進湯訖,果下宿食,因而疾愈。梁元帝大喜。時初鑄錢,一當十,乃賜錢十萬,實百萬也。

及大軍克荊州,僧垣猶侍梁元帝,不離左右。為軍人所止,方泣涕而去。尋而中山公護使人求僧垣。僧垣至其營。復為燕公于謹所召,大相禮接。太祖又遣使馳驛征僧垣,謹固留不遣。謂使人曰:"吾年時衰暮,疹疾嬰沉。今得此人,望與之偕老。"太祖以謹勛德隆重,乃止焉。明年,隨謹至長安。武成元年,授小畿伯下大夫。

金州刺史伊婁穆以疾還京,請僧垣省疾。乃云:"自腰至臍,似有三縛,兩腳緩縱,不復自持。"僧垣為診脈,處湯三劑。穆初服一劑,上縛即解;次服一劑,中縛復解;又服一劑,三縛悉除。而兩腳疼痹,猶自攣弱。更為合散一劑,稍得屈申。僧垣曰:"終待霜降,此患當愈。"及至九月,遂能起行。

大將軍、襄樂公賀蘭隆先有氣疾,加以水腫,喘息奔急,坐臥不安。或有勸其服決命大散者,其家疑未能決,乃問僧垣。僧垣曰:"意謂此患不與大散相當。若欲自服,不煩賜問。"因而委去。其子殷勤拜請曰:"多時抑屈,今日始來。竟不可治,意實未盡。"僧垣知其可差,即為處方,勸使急服。便即氣通,更服一劑,諸患悉愈。

天和元年,加授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大將軍、樂平公竇集暴感風疾,精神瞀亂,無所覺知。諸醫先視者,皆雲已不可救。僧垣後至,曰:"困則困矣,終當不死。若專以見付,相為治之。"其家忻然,請受方術。僧垣為合湯散,所患即瘳。大將軍、永世公叱伏列椿苦利積時,而不廢朝謁。燕公謹嘗問僧垣曰:"樂平、永世俱有痼疾,若如仆意,永世差輕。"對曰:"夫患有深淺,時有克殺。樂平雖困,終當保全。永世雖輕,必不免死。"謹曰:"君言必死,當在何時?"對曰:"不出四月。"果如其言。謹嘆異之。六年,遷遂伯中大夫。

建德三年,文宣太后寢疾,醫巫雜說,各有異同。高祖御內殿,引僧垣同坐,曰:"太后患勢不輕,諸醫並雲無慮。朕人子之情,可以意得。君臣之義,言在無隱。公為何如?"對曰:"臣無聽聲視色之妙,特以經事已多,準之常人,竊以憂懼。"帝泣曰:"公既決之矣,知復何言!"尋而太后崩。其後復因召見,帝問僧垣曰:"姚公為儀同幾年?"對曰:"臣忝荷朝恩,於茲九載。"帝曰:"勤勞有日,朝命宜隆。"乃授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又敕曰:"公年過縣車,可停朝謁。若非別敕,不勞入見。"四年,高祖親戎東討,至河陰,遇疾,口不能言;瞼垂覆目,不復瞻視;一足短縮,又不得行。僧垣以為諸藏俱病,不可並治。軍中之要,莫先於語。乃處方進藥,帝遂得言。次又治目,目疾便愈。末乃治足,足疾亦瘳。比至華州,帝已痊復。即除華州刺史,仍詔隨入京,不令在鎮。宣政元年,表請致仕,優詔許之。是歲,高祖行幸雲陽,遂寢疾。乃詔僧垣赴行在所。內史柳昂私問曰:"至尊貶膳日久,脈候何如?"對曰:"天子上應天心,或當非愚所及。若凡庶如此,萬無一全。"尋而帝崩。

宣帝初在東宮,常苦心痛。乃令僧垣治之,其疾即愈。帝甚悅。及即位,恩禮彌隆。常從容謂僧垣曰:"常聞先帝呼公為姚公,有之乎?"對曰:"臣曲荷殊私,實如聖旨。"帝曰:"此是尚齒之辭,非為貴爵之號。朕當為公建國開家,為子孫永業。"乃封長壽縣公,邑一千戶。冊命之日,又賜以金帶及衣服等。

大象二年,除太醫下大夫。帝尋有疾,至於大漸。僧垣宿直侍疾。帝謂隨公曰:"今日性命,唯委此人。"僧垣知帝診候危殆,必不全濟。乃對曰:"臣荷恩既重,思在效力。但恐庸短不逮,敢不盡心。"帝頷之。及靜帝嗣位,遷上開府儀同大將軍。隋開皇初,進爵北絳郡公。三年卒,時年八十五。遺誡衣白帢入棺,朝服勿斂。靈上唯置香奩,每日設清水而已。贈本官,加荊、湖二州刺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