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齊紀四 昭陽作噩,一年



既還宮,召澄入見,逆謂之曰:"向者《革卦》,今當更與卿論之。明堂之忿,恐人人競言,沮我大計,故以聲色怖文武耳。想識朕意。"因屏人,謂澄曰:"今日之舉,誠為不易。但國家興自朔土,徙居平城;此乃用武之地,非可文治。今將移風易俗,其道誠難,朕欲因此遷宅中原,卿以為何如?"澄曰:"陛下欲卜宅中土,以經略四海,此周、漢之所以興隆也。"帝曰:"北人習常戀故,必將驚擾,奈何?"澄曰:"非常之事,故非常人之所及。陛下斷自聖心,彼亦何所能為!"帝曰;"任城,吾之子房也!"

六月,丙戌,命作河橋,欲以濟師。秘書監盧淵上表,以為:"前世承平之主,未嘗親御六軍,決勝行陳之間;豈非勝之不足為武,不勝有虧威望乎!昔魏武以弊卒一萬破袁紹,謝玄以步兵三千摧苻秦,勝負之變,決於須臾,不在眾寡也。"詔報曰:"承平之主,所以不親戎事者,或以同軌無敵,或以懦劣偷安。今謂之同軌則未然,比之懦劣則可恥,必若王者不當親戎,則先王製革輅,何所施也?魏武之勝,蓋由仗順,苻氏之敗,亦由失政;豈寡必能勝眾,弱必能制強邪!"丁未,魏主講武,命尚書李沖典武選。

建康僧法智與徐州民周盤龍等作亂,夜,攻徐州城,入之;刺史王玄邈討誅之。

秋,七月,癸丑,魏立皇子恂為太子。

戊午,魏中外戒嚴,發露布及移書,稱當南伐。詔發揚、徐州民丁,廣設召募以備之。

中書郎王融,自恃人地,三十內望為公輔。嘗夜直省中,撫案嘆曰:"為爾寂寂,鄧禹笑人!"行逢朱雀桁開,喧湫不得進,捶車壁嘆曰:"車前無八騶,何得稱丈夫!"竟陵王子良愛其文學,特親厚之。

融見上有北伐之志,數上書獎勸,因大習騎射。及魏將入寇,子良於東府募兵,版融寧朔將軍,使典其事。融傾意招納,得江西傖楚數百人,並有乾用。

會上不豫,詔子良甲仗入延昌殿侍醫藥;子良以蕭衍、范雲等皆為帳內軍主。戊辰,遣江州刺史陳顯達鎮樊城。上慮朝野憂遑,力疾召木府奏正聲伎。子良日夜在內,太孫間日參承。

戊寅,上疾亟,暫絕;太孫未入,內外惶懼,百僚皆已變服。王融欲矯詔立子良,詔草已立。蕭衍謂范雲曰:"道路籍籍,皆雲將有非常之舉。王元長非濟世才,視其敗也。"雲曰:"憂國家者,唯有王中書耳。"衍曰:"憂國,欲為周、召,欲為豎刁邪?"雲不敢答。及太孫來,王融戎服絳衫,於中書省閣口斷東宮仗不得進。頃之,上復甦,問太孫所在,因召東宮器甲皆入,以朝事委尚書左僕射西昌侯鸞。俄而上殂,融處分以子良兵禁諸門。鸞聞之,急馳至雲龍門,不得進,鸞曰:"有敕召我!"排之而入,奉太孫登殿,命左右扶出子良;指麾部署,音響如鍾,殿中無不從命。融知不遂,釋服還省,嘆曰:"公誤我!"由是鬱林王深怨之。

遺詔曰:"太孫進德日茂,社稷有寄。子良善相毗輔,思弘治道,內外眾事,無大小悉與鸞參懷,共下意!尚書中事,職務根本,悉委右僕射王晏、吏部尚書徐孝嗣;軍旅之略,委王敬則、陳顯達、王廣之、王玄邈、沈文季、張瑰、薛淵等。"

世祖留心政事,務總大體,嚴明有斷,郡縣久於其職,長吏犯法,封刃行誅。故永明之世,百姓豐樂,賊盜屏息。然頗好游宴,華靡之事,常言恨之,未能頓遣。

鬱林王之未立也,眾皆疑立子良,口語喧騰。武陵王曄於眾中大言曰:"若立民,則應在我;立嫡,則應在太孫。"由是帝深憑賴之。直閣周奉叔、曹道剛素為帝心膂,並使監殿中直衛;少日,復以道剛為黃門郎。

初,西昌侯鸞為太祖所愛,鸞性儉素,車服儀從,同於素士,所居官名為嚴能,故世祖亦重之。世祖遺詔,使竟陵王子良輔政,鸞知尚書事。子良素仁厚,不樂世務,乃更推鸞,故遺詔雲"事無大小,悉與鸞參懷",子良之志也。

帝少養於子良妃袁氏,慈愛甚著。及王融有謀,遂深忌子良。大行出太極殿,子良居中書省,帝使虎賁中郎將潘敞領二百人仗屯太極西階以防之。既成服,諸王皆出,子良乞停至山陵,不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