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齊紀五 閼逢閹茂,一年

◎齊紀五(閼逢閹茂,一年)

○高宗明皇帝上

建武元年甲戌,公元四九四年

春,正月,丁未,改元隆昌;大赦。

雍州刺史晉安王子懋,以主幼時艱,密為自全之計,令作部造仗;征南大將軍陳顯達屯襄陽,子懋欲脅取以為將。顯達密啟西昌侯鸞,鸞征顯達為車騎大將軍;徙子懋為江州刺史,仍令留部曲助鎮襄陽,單將白直、俠轂自隨。顯達過襄陽,子懋謂曰:"朝廷令身單身而返,身是天王,豈可過爾輕率!今猶欲將二三千人自隨,公意何如?"顯達曰:"殿下若不留部曲,乃是大違敕旨,其事不輕;且此間人亦難可收用。"子懋默然。顯達因辭出,即發去。子懋計未立,乃之尋陽。

西昌侯鸞將謀廢立,引前鎮西咨議參軍蕭衍與同謀。荊州刺史隨王子隆,性溫和,有文才;鸞欲征之,恐其不從。衍曰:"隨王雖有美名,其實庸劣。既無智謀之士,爪牙唯仗司馬垣歷生、武陵太守卞白龍耳。二人唯利是從,若啖以顯職,無有不來;隨王止須折簡耳。"鸞從之。征歷生為太子左衛率,白龍為游擊將軍;二人並至。續召子隆為侍中、撫軍將軍。豫州刺史崔慧景,高、武舊將,鸞疑之,以蕭衍為寧朔將軍,戍壽陽。慧景懼,白服出迎;衍撫安之。

辛亥,鬱林王祀南郊;戊午,拜崇安陵。

癸亥,魏主南巡;戊辰,過比干墓,祭以太牢,魏主自為祝文曰:"烏呼介士,胡不我臣!"

帝寵幸中書舍人綦毌珍之、朱隆之、直閣將軍曹道剛、周奉叔、宦者徐龍駒等。珍之所論薦,事無不允;內外要職,皆先論價,旬月之間,家累千金;擅取官物及役作,不俟詔旨。有司至相語云:"寧拒至尊敕,不可違舍人命。"帝以龍駒為後閣舍人,常居含章蓼,著黃綸帽,被貂裘,南面向案,代帝畫敕;左右侍直,與帝不異。

帝自山陵之後,即與左右微服遊走市里,好於世宗崇安陵隧中擲塗、賭跳,作諸鄙戲,極意賞賜左右,動至百數十萬。每見錢,曰:"我昔思汝一枚不得,今日得用汝未?"世祖聚錢上庫五億萬,齋庫亦出三億萬,金銀布帛不可勝計;鬱林王即位未期歲,所用垂盡。入主衣庫,令何後及寵姬以諸寶器相投擊破碎之,用為笑樂。蒸於世祖幸姬霍氏,更其姓曰徐。朝事大小,皆決於西昌侯鸞。鸞數諫爭,帝多不從;心忌鸞,欲除之。以尚書右僕射鄱陽王鏘為世祖所厚,私謂鏘曰:"公聞鸞於法身如何?"鏘素和謹,對曰:"臣鸞於宗戚最長,且受寄先帝;臣等皆年少,朝廷所損,唯鸞一人,願陛下無以為慮。"帝退,謂徐龍駒曰:"我欲與公總計取鸞,公既不同,我不能獨辦,且復小聽。"

衛尉蕭諶,世祖之族子也,自世祖在郢州,諶已為腹心。及即位,常典宿衛,機密之事,無不預聞。征南咨議蕭坦之,諶之族人也,嘗為東宮直閣,為世宗所知。帝以二人祖父舊人,甚親信之。諶每請急出宿,帝通夕不寐,諶還乃安。坦之得出入後宮。帝褻狎宴遊,坦之皆在側。帝醉後,常裸袒,坦之輒扶持諫諭。西昌侯鸞欲有所諫,帝在後宮不出,唯遣諶、坦之徑進,乃得聞達。

何後亦淫泆,私於帝左右楊珉,與同寢處如伉儷;又與帝相愛狎,故帝恣之。迎後親戚入宮,以耀靈殿處之。齋閣通夜洞開,外內淆雜,無復分別。西昌侯鸞遣坦之入奏誅珉,何後流涕覆面曰:"楊郎好年少,無罪,何可枉殺!"坦之附耳語帝曰:"外間並雲楊珉與皇后有情,事彰遐邇,不可不誅。"帝不得已許之;俄敕原之,已行刑矣。鸞又啟誅徐龍駒,帝亦不能違,而心忌鸞益甚。蕭諶、蕭坦之見帝狂縱日甚,無復悛改,恐禍及己,乃更回意附鸞,勸其廢立,陰為鸞耳目,帝不之覺也。

周奉叔恃勇挾勢,陵轢公卿。常翼單刀二十口自隨,出入禁闥,門衛不敢訶。每語人曰:"周郎刀不識君!"鸞忌之,使蕭諶、蕭坦之說帝出奉叔為外援。己巳,以奉叔為青州刺史,曹道剛為中軍司馬。奉叔就帝求千戶侯;許之。鸞以為不可,封曲江縣男,食三百戶。奉叔大怒,於眾中攘刀厲色;鸞說諭之,乃受。奉叔辭畢,將之鎮,部伍已出。鸞與蕭諶稱敕,召奉叔於省中,毆殺之,啟云:"奉叔慢朝廷。"帝不獲已,可其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