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齊紀五 閼逢閹茂,一年



鸞遣平西將軍王廣之襲南兗州刺史安陸王子敬。廣之至歐陽,遣部將濟陰陳伯之先驅。伯之因城開獨入,斬子敬。

鸞又遣徐玄慶西上害諸王。臨海王昭秀為荊州刺史,西中郎長史何昌寓行州事。玄慶至江陵,欲以便宜從事。昌寓曰:"仆受朝廷意寄,翼輔外藩。殿下未有愆失,君以一介之使來,何容即以相付邪!若朝廷必須殿下,當自啟聞,更聽後旨。"昭秀由是得還建康。昌寓,尚之之弟子也。

鸞以吳興太宗孔琇之行郢州事,欲使之殺晉熙王銶。琇之辭不許,遂不食而死。琇之,靖之孫也。裴叔業自尋陽仍進向湘州,欲殺湘州刺史南平王銳,防閣周伯玉大言於眾曰:"此非天子意。今斬叔業,舉兵匡社稷,誰敢不從!"銳典簽叱左右斬之。乙酉,殺銳;又殺郢州刺史晉熙王銶、南豫州刺史宜都王鏗。

丁亥,廬陵王子卿為司徒,杜陽王鑠為中軍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冬,十月,丁酉,解嚴。

以宣城公鸞為太傅、領大將軍、揚州牧、都督中外諸軍事,加殊禮,進爵為王。

宣城王謀繼大統,多引朝廷名士與參籌策。侍中謝朏心不願,乃求出為吳興太守。至郡,致酒數斛遺其弟吏部尚書瀹,為書曰:"可力飲此,勿豫人事!"

臣光曰:臣聞"衣人之衣者懷人之憂,食人之食者死人之事。"二謝兄弟,比肩貴近,安享榮祿,危不預知;為臣如此,可謂忠乎!

宣城王雖專國政,人情猶未服。王胛上有赤志,驃騎咨議參軍考城江祐勸王出以示人。王以示晉壽太守王洪範,曰:"人言此是日月相,卿幸勿泄!"洪範曰:"公日月在軀,如何可隱,當轉言之!"王母,祏之姑也。

戊戈,殺桂陽王鑠、衡陽王鈞、江夏王鋒、建安王子真、巴陵王子倫。

鑠與鄱陽王鏘齊名;鏘好文章,鑠好名理,時人稱為鄱、桂。鏘死,鑠不自安,至東府見宣城王,還,謂左右曰:"向錄公見接殷勤,流連不能已,而面有慚色,此必欲殺我。"是夕,遇害。

宣城王每殺諸王,常夜遣兵圍其第,斬關逾垣,呼噪而入,家貲皆封籍之。江夏王鋒,有才行,宣城王嘗與之言"遙光才力可委"。鋒曰:"遙光之於殿下,猶殿下之於高皇;衛宗廟,安社稷,實有攸寄。"宣城王失色。及殺諸王,鋒遺宣城王書,誚責之;宣城王深憚之,不敢於第收鋒,使兼祠官於太廟,夜,遣兵廟中收之。鋒出,登車,兵人慾上車,鋒有力,手擊數人皆仆地,然後死。

宣城王遣典簽柯令孫殺建安王子真,子真走入床下,令孫手牽出之;叩頭乞為奴,不許而死。

又遣中書舍人茹法亮殺巴陵王子倫。子倫性英果,時為南蘭陵太守,鎮琅邪,城有守兵。宣城王恐不肯就死,以問典簽華伯茂。伯茂曰:"公若以兵取之,恐不可即辦。若委伯茂,一夫力耳。"乃手自執鴆逼之。子倫正衣冠,出受詔,謂法亮曰:"先朝昔滅劉氏,今日之事,理數固然。君是身家舊人,今銜此使,當由事不獲已。此酒非勸酬之爵。"因仰之而死,時年十六。法亮及左右皆流涕。

初,諸王出鎮,皆置典簽,主帥一方之事,悉以委之。時入奏事,一歲數返,時主輒與之間語,訪以州事,刺史美惡專系其口。自刺史以下莫不折節奉之,恆慮弗及。於是威行州部,大為奸利。武陵王曄為江州,性烈直,不可乾;典簽趙渥之謂人曰:"今出都易刺史!"及見世祖,盛毀之;曄遂免還。

南海王子罕戍琅邪,欲暫游東堂,典簽姜秀不許。子罕還,泣謂母曰:"兒欲移五步亦不得,與囚何異!"邵陵王子貞嘗求熊白,廚人答典簽不在,不敢與。

永明中,巴東王子響殺劉寅等,世祖聞之,謂群臣曰:"子響遂反!"戴僧靜大言曰:"諸王都自應反,豈唯巴東!"上問其故,對曰:"天生無罪,而一時被囚,取一挺藕,一杯漿,皆咨簽帥;簽帥不在,則竟日忍渴。諸州唯聞有簽帥,不聞有刺史。何得不反!"

竟陵王子良嘗問眾曰:"士大夫何意詣簽帥?"參軍范雲曰:"詣長史以下皆無益,詣簽帥立有倍本之價。不詣謂何!"子良有愧色。及宣城王誅諸王,皆令典簽殺之,竟無一人能抗拒者。孔珪聞之,流涕曰:"齊之衡陽、江夏最有意,而復害之;若不立簽帥,故當不至於此。"宣城王亦深知典簽之弊,乃詔:"自今諸州有急事,當密以奏聞,勿復遣典簽入都。"自是典簽之任浸輕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