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漢紀十九 起昭陽太淵獻,盡玄黓涒灘,凡十年



又,樂陵侯史高以外屬民侍中,貴重,霸薦高可太尉。天子使尚書召問霸:"太尉官罷久矣。夫宣明教化,通達幽隱,使獄無冤刑,邑無盜賊,君之職也。將相之官,朕之任焉。侍中、樂陵侯高,帷幄近臣,朕之所自親,君何越職而舉之?"尚書令受丞相對,霸免冠謝罪,數日,乃決。自是後不敢復有所請。然自漢興,言治民吏,以霸為首。三月,上幸河東,祠后土。減天下口錢;赦殊死以下。六月,辛酉,以西河太守杜延年為御史大夫。置西河、北地屬國以處匈奴降者。廣陵厲王胥使巫李女須祝詛上,求為天子。事覺,藥殺巫及宮人二十餘人以絕口。公卿請誅胥。

五鳳四年丁卯,公元前五四年

春,胥自殺。

匈奴單于稱臣,遣弟谷蠡王入侍。以邊塞亡寇,減戍卒什二。

大司農中丞耿壽昌奏言:"歲數豐穰,谷賤,農人少利。故事:歲漕關東谷四百萬斛以給京師,用卒六萬人。宜糴三輔、弘農、河東、上黨、太原郡谷,足供京師,可以省關東漕卒過半。"上從其計。壽昌又白:"令邊郡皆築倉,以谷賤增其賈而糴,以利農,谷貴時減賈而糶,名曰常平倉。"民便之。上乃下詔賜壽昌爵關內侯。

夏,四月,辛丑朔,日有食之。

楊惲既失爵位,家居治產業,以財自娛。其友人安定太守西河孫會宗與惲書,諫戒之,為言"大臣廢退,當闔門惶懼,為可憐之意;不當治產業,通賓客,有稱譽。"惲,宰相子,有材能,少顯朝廷,一朝以晻昧語言見廢,內懷不服,報會宗書曰:"竊自思念,過已大矣,行已虧矣,常為農夫以沒世矣,是故身率妻子,戮力耕桑,不意當復用此為譏議也!夫人情所不能止者,聖人弗禁,故君、父至尊、親,送其終也,有時而既。臣之得罪,已三年矣,田家作苦,歲時伏臘,烹羊,炰羔,斗酒自勞,酒後耳熱,仰天拊缶呼烏烏,其詩曰:'田彼南山,蕪穢不治;種一頃豆,落而為萁。人生行樂耳,須富貴何時?'誠淫荒無度,不知其不可也。"又惲兄子安平侯譚謂惲曰:"侯罪薄,又有功,且復用!"惲曰:"有功何益!縣官不足為盡力。"譚曰:"縣官實然。蓋司隸、韓馮翊皆盡力吏也,俱坐事誅。"會有日食之變,騶馬猥佐成上書告"惲驕奢,不悔過。日食之咎,此人所致。"章下廷尉,按驗,得所予會宗書,帝見而惡之。廷尉當惲大逆無道,要斬;妻子徙酒泉郡;譚坐免為庶人,諸在位與惲厚善者,未央衛尉韋玄成及孫會宗等,皆免官。

臣光曰:以孝宣之明,魏相、丙吉為丞相,於定國為廷尉,而趙、蓋、韓、楊之死皆不厭眾心,惜哉,其為善政之累大矣!《周官》司寇之法,有議賢、議能。若廣漢、延壽之治民,可不謂能乎!寬饒、惲之剛直,可不謂賢乎!然則雖有死罪,猶將宥之,況罪不足以死乎!揚子以韓馮翊之愬蕭為臣之自失。夫所以使延壽犯上者,望之激之也。上不之察,而延壽獨蒙其辜,不亦甚哉!

匈奴閏振單于率其眾東擊郅支單于。郅支與戰,殺之,並其兵;遂進攻呼韓邪。呼韓邪兵敗走,郅支都單于庭。

甘露元年戊辰,公元前五三年

春,正月,行幸甘泉,郊泰畤。楊惲之誅也,公卿奏京兆尹張敞,惲之黨友,不宜處位。上惜敞材,獨寢其奏,不下。敞使掾絮舜有所案驗,舜私歸其家曰:"五日京兆耳,安能復案事!"敞聞舜語,即部吏收舜系獄,晝夜驗治,竟致其死事。舜當出死,敞使主簿持教告舜曰:"五日京兆竟何如?冬月已盡,延命乎?"乃棄舜市。會立春,行冤獄使者出,舜家載屍並編敞教,自言使者。使者奏敞賊殺不辜。上欲令敞得自便,即先下敞前坐楊惲奏,免為庶人。敞詣闕上印綬,便從闕下亡命。數月,京師吏民解馳,枹鼓數起,而翼州部中有大賊,天子思敞功效,使使者即家在所召敞。敞身被重劾,及使者至,妻子家室皆泣,惶懼,而敞獨笑曰:"吾身亡命為民,郡吏當就捕。今使者來,此天子欲用我也。"裝隨使者,詣在公車上書曰:"臣前幸得備位列卿,待罪京兆,坐殺掾絮舜。舜本臣敞素所厚吏,數蒙恩貸。以臣有章劾當免,受記考事,便歸臥家,謂臣五日京兆。背恩忘義,傷薄欲化。臣竊以舜無狀,枉法以誅之。臣敞賊殺無辜,鞠獄故不直,雖伏明法,死無所恨!"天子引見敞,拜為冀州刺史。敞到部,盜賊屏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