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瓷藝術相互學習

 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後,經濟與教育良性發展的結果是美國陶瓷藝術開始不斷擴大影響,並步入繁榮發展階段。從20世紀50年代初期至80年代末,在世界陶藝發展史上,美國的陶瓷藝術始終處於絕對的領導地位。藝術家們時時注視著北美地區,期望著能夠在泥、釉與火中尋覓到大膽且個性鮮明的藝術表現形式。陶雕和非實用性器皿占據著主導地位,以敘事性的和大膽的抽象造型,為人們提供了解決觀念、材料和工藝等諸多問題的方法。除此之外,隨著那些能夠獨立完成整個生產過程的個體陶藝家們的出現,那些手工創作的實用器皿漸成時尚,這些個體藝術家們促進了從泥坯到釉藥配方,直至窯的設計與建造和燒成技術的發展。對所有陶泥工作者和藝術家們來說,這—切都是實實在在的。由於美國的陶藝家們整個創作領域和解決問題方面擁有先進的知識,因此,他們自己得以成為獨立的生產團隊。從很大程度上來講,這種狀況應當歸功於美國陶瓷藝術中所蘊含的創造力。在腳踏實地地完成好創作中各方面工作的同時,逐步向他人介紹自己的經驗。是可能的,也是必要的,其結果則常常會提出具有創造性的解決問題的方法。材料和工具是隨時可以使用的,人們要做的僅僅是必須學會如何以自己的技巧和想像力來運用這些材料和工具。

 十分便利的是,學院教育,特別是高等大學、藝術學院教育為這樣的學習提供了有效的支持。顯而易見,在藝術形式不斷發展的過程中,陶藝家們所接受的系統教育一直是其中的一個關鍵因素。但是這個過程並不是輕易就可以完成的,因為相當大的工作室空間,可以使用的種類繁多的材料,以及大型的設備通常是必備的條件。

  對比一下美國的陶藝教育與中華人民共和國的陶藝教育之不同,是十分有趣的。在中國。陶藝教育始終與為工業服務的設計,以及與手工勞作的發展機遇緊密相關,手工勞作又與工廠的生產條件聯繫在一起;而美國的陶瓷藝術則是在一種大學的教育環境中發展起來的。在這樣的環境中,隨手可以使用各類設備,而且,儘管陶瓷教育專業可能會不斷地收到來自工業部門的捐款,但在其他方面的聯繫則極少。

  在這樣一種大學、藝術學院的氛圍中,各類不同的藝術和哲學問題就不可避免地,並且越來越多地滲透到美國的陶瓷藝術教育之中。第二世界大戰之後,隨著大學、藝術學院不斷完善自己的課程設定,陶藝、繪畫、雕塑,以及其他學科等,則被逐步地納入一種充滿活力的、多學科相互交叉的對話之中。美國紐約的藝術環境則更多地促進了這種對話的發展。主流派現代藝術影響了陶瓷藝術家們的想像力,並且推動著陶藝向著許多新的方向發展。當然,中國的藝術家和藝術教育工作者們遠離紐約,他們還有其他的文化問題需要解決。

與中國相比,美國是一個非常年輕的國家,具有極其多樣化的民族背景、文化背景和種族背景的男男女女們走到了一起,組成了這樣一個國度。因此,並沒有任何東西可以表明一種堅實的、具有獨特性的美國傳統。從根本上來講,美國本質上是歐洲人的,儘管有相當數量的美國人是亞洲人或是亞洲人的後裔。他們為美國人的生活增添了一種與眾不同的豐富性。

中國陶瓷的悠久歷史和偉大傳統一直是中國陶瓷藝術教育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而美國卻沒有任何東西可以與這種輝煌的遺產相媲美。事實上,美國的陶瓷藝術教育在很大程度上得益於中國陶瓷藝術所給予的知識和靈感。中國陶瓷藝術教育將中國陶瓷歷史譽為一種為人效法的典範。民間藝術,以及與中國古典繪畫、書法和文學息息相關的審美思想,也對中國陶瓷藝術中的教育模式產生了極大的影響。我以一個旁觀者的眼光來看。就其根本而言,似乎就在近些年之前,中國陶瓷藝術教育一直主要關心的是對中國藝術傳統的尊重,對解決設計問題頗感興趣,而普遍地極少關注個人的個性表達。相反,美國的陶瓷藝術教育似乎與之形成了一種完全鮮明的對比。不要過分地強調藝術中的傳統,很明顯,藝術傳統的方方面面已經成為陶瓷藝術教育標準的組成部分,這些方面是東西方陶瓷藝術歷史的遙遠的回聲。要極少考慮或根本不要考慮去研究設計問題。因為它們與工業密切相關,關注個人的個性表達則是最為重要的。

美國的陶瓷藝術學學生了解歷史,但並沒有覺得有什麼責任感。更為經常的是,他們在迷戀個性表達中常常忽視傳統。美國的藝術學學生常常是不安分的,因此,其結果則是無法像中國的同行們那樣熟練地掌握技巧。絕大多數中國藝術學學生所普遍掌握的藝術創作技巧水平給我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從另一個方面來講,如果存在著某種美國傳統,那么,它也是自由的思想和自由的創作,最終創作出的藝術作品也常常是有表現力的。

  在中國,老師備受尊重,而且,他們的權威性似乎在很大程度上是不容置疑的。我自己也是一位老師,能夠和每一位中國學生待上一些時間,或能夠被邀請到他們的教室、工作室去總是件令人十分愉快的事情。在中國旅遊期間,我曾與學生有過數段十分有趣、十分有意義的經歷。在美國,老師當然也會受到尊重,但人們常常會鼓勵學生向這些老師發難——即向他們的知識、觀點和假設提出挑戰。這種現象在有學生、藝術家們參加的情況下尤為真實,並且還擴大到技術技巧和學術成就等問題。

  曾經有那么一次,正當我在中國參加某次陶藝大會時,一位中國陶瓷技術人員問我,我們在美國是如何教授學生正確的燒窯方法的。我的回答是,我們假設沒有“正確的”方法。我解釋說,首先,我們可以確定學生們懂得所涉及到的各種安全問題;其次,我們可以說明最基本的方法,同時邀請學生仔細研究整個流程及其各種可能性。我們可以討論各類結果,同時不斷鼓勵每一位學生去尋找他(她)們自己的燒窯方式。我的中國同行們向我斷言說,這種方法在中國是永遠行不通的。

此時此刻,我明白了一點。毫無疑問,這裡存在著文化、哲學和教育等各種因素,這些因素使得美國的燒成教學體系在中國或許無法取得成功。從那時起,我發現或許還存在著一些令人深思的實際原因。美國的教育體制依賴的是一種持續不斷的能夠提供大量材料和各類可供使用的設備的供應體系。從邏輯上來講,美國的教育制度或許有可能被看作產生了大量的垃圾,因為學生們的失敗會使許多已經完成的作品雜亂無章地堆在一起。但從另一方面來看,運用這種教育方式所產生的不成功的後果不要被認為就是一種浪費。談及失敗,首先要從中學會某種東西,然後再去取得成功,這一點就構成了美國人對學習和生活的態度。

阿弗雷德大學的紐約州立陶瓷學院陶瓷藝術教學專業創建於1900年,它在美國的陶瓷藝術教育中發揮了關鍵的作用。從歷史的角度來講,美國陶藝家們所掌握的大部分有獨立見解的技術知識都源自這所陶瓷學院的課程設定。及至20世紀50年代中期,阿弗雷德大學的陶瓷藝術專業已經成為該大學日益增多的美術課程中的中心課程。也正是在這個時候,整個北美地區的陶瓷藝術教育開始面臨著因美術界混亂局面而產生的各種問題。

由於擁有紮實的技術信息、設備和充裕的材料來源,美國的陶藝家們開始著手發展這種媒介。在過去的40年間,美國的陶瓷藝術逐步發展成熟。時至今日。美國的陶瓷藝術依然充滿著活力,並且呈現出多樣化和多層面。今天,它更加開放,更能夠吸收他人的長處。與此同時,它也開始對當代的其他文化呼聲發出自己的回應。

  最近,《美國陶瓷》雜誌編輯約我寫一篇有關中國當代陶藝的“評論性文章”。近幾年來,這家編輯部設在紐約市的著名的陶瓷藝術刊物一直在不斷地調整著自己的視角,把眼光瞄向國際論壇。今天。由於充分認識到了國際間的交流已經成為陶瓷藝術思想中最強有力的對話之源泉,因此,《美國陶瓷》雜誌與其他刊物共同努力,有力地促進了跨越各類文化障礙的交流,這種交流至關重要。這本雜誌對中國當代陶瓷藝術所表現出的濃厚興趣清楚地表明,人們越來越多地認識到,中國的陶瓷藝術家們已經開始引起世界的關注。

能夠受邀來寫一下自己的看法,我感到非常高興。我強烈地感受到了目前正在中華人民共和國陶藝領域內所發生的驚人的發展變化。我在中國的專業體驗是我藝術生涯中最大的收穫,同時我個人也深深地為良好的和持久的友誼而感動。中國人民的創造力、智慧和豪爽給我以極大的靈感。毫無疑問。中國進入全球性的當代陶藝對話之中是備受人們歡迎的,而且對未來的發展構成了具有重要意義的潛力。在《美國陶瓷》這篇文章里,我曾經寫到:“在陶瓷藝術領域內,最激動人心的就是今天正在中華人民共和國發生的‘藝術運動’”。

白明是這本新書的作者和編輯。數年來,他一直是推祟進行國際間對話的重要倡導者。過去一年(200l年)他對美國的訪問是極其重要的。作為一位藝術家,他通過自己的作品不斷地給我們帶來了認知與信息,更通過他的不懈努力真實地記錄下了當代陶瓷藝術發展的歷程。他將許多國際陶藝家們的作品介紹給了占有相當地位的中國讀者,以期引起他們的關注,這一工作極大地促進了藝術觀念的交流。通過白明的不懈努力,以及中國和世界其他藝術家的至關重要的呼籲,目前已經建立起來了一個交流空間,它用友誼和相互傾慕將藝術家們團結在一起。今天的陶藝家們分享著各自的成功,這是以往從未出現過的。他們相互影響著各自的思想,他們贏得了相互的尊重,他們堅定了自己的呼聲。在面對孤獨的藝術創作之旅時,是交流給了陶藝家們所必需的勇氣。

絕大多數的藝術家們都生活在一種離群索居的自我探求之中。與眾不同的見地來自每一位藝術家獨立的、鮮為人知的奮鬥,目的就是要進入一個未知的世界——邁入全新的空間,傳達出某種新的發現的信息。這種信息由於有了對歷史與文化環境的記錄、民族的特性,以及個人日常生活的閱歷而變得更加完整。正因為每一位藝術家最終都能夠有新的發現,因此,每一件作品都能折射出力量與軟弱、知識與無知。藝術作品就是一種說教,但這不僅僅是對創作者而言。從根本上來講,每一件藝術作品都有力地闡明了其脆弱面和藝術家的靈感。在它對人性的回應中,藝術向我們闡述了人類內心的傷感與震懾。在這一點上,藝術跨越了創作者與觀眾、個人與文化、一種文化與另一種文化之間的距離。藝術是一種最為深邃的交流方式,也是加深理解的一種力量。通過藝術,藝術家們打破了個人封閉的桎梏,以對話的方式來面對這個世界。文獻的記錄極大地加強和豐富了一切可能的手段。這本新書恰恰做到了這一點。

10年前,第一屆中國國際陶瓷藝術大會在北京的中國北方工業大學召開。我有幸應邀參加。在這次大會上,人們明確表達的願望是希望“一場新的春風”吹遍大地,給中國各地的陶瓷藝術與設計帶來新的面貌。中國的藝術家、設計家、教師、學者、技術人員和工業部門的官員們都在積極努力,以期與世界交流。迄今為止,這種交流通過大會、展覽、教育交流,以及圖書和刊物等手段持續發展著。其結果則是不僅給中國帶來了改變面貌的新風,而且也給全球各地的陶瓷藝術帶來了“一場新的春風”。尤為重要的是,中國當代陶瓷藝術與北美地區的同類藝術保持著十分牢固的關係。我希望我們能夠長久地在這樣一個充滿著清新的空氣、真誠的交流和共同的鼓勵的新氛圍中共享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