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翔:從自考生到北大博士生

   1999年7月18日,我終於收到了盼望十年之久的北京大學中文系錄取通知書。所謂盼望十年,這得從十年前參加聯考說起。

1989年,我滿懷憧憬參加聯考,夢想自己能考上北大中文系。因為我的學習成績還算可以,而且半年前曾在省語言文字競賽中獲二等獎,立志能進大學後做語言文字研究。豈料科場失利,不要說北大,就是離最低錄取分數線還差兩分!幸好當年師專錄取降分,總算上了浙江師大中文系專科,圓了大學夢。師專生一定程度上受人歧視,我暗下決心,要用兩年大專學習時間“倍速錄下”四年本科大學生活,學業上與本科生看齊。學校沒有專升本的先例,只有通過自學考試才能獲得本科學歷,從畢業前夕開始,我就開始參加了高教自考,每次考試都保證一次性通過,到1992年底,本科畢業,從大專入學時間算起,我用了3年半時間學完本科。1993年底,我又順利通過杭州大學學士學位考試,是當年全省唯一獲得學位的自考生。

我參加自考是擠時間和利用節假日堅持下來的。大學分配進浦江中學任教,兩個班語文,近140名學生,作為一名新教師,備課,批改作業要花費大量時間,每天很少能在晚10點以前忙完工作。自學只能在晚10點以後和白天的零碎時間進行。我把通過每門功課都看作向著勝利前進了一步,記得考完最後一門課時,我如釋重負,輕鬆得感到快要飛起來。

1993年8月,我進浦江縣教育局做辦公室工作,換了一個崗位,一切都得從頭開始。剛開始時熬幾個通宵寫出來的材料還是不得要領,得不到領導認可,苦惱得直想撒手不乾。辦公室工作並沒有一般所想像的悠閒,白天辦公,晚上還經常得趕寫材料,生活不像當教師時那樣有規律,加上自考已大功告成,日常的自學漸漸停頓了下來,這樣過了一年多,我傷心地發現,自己整天忙忙碌碌,但少年意氣日漸消磨,離當年宏願越來越遠。我決定報考研究生,自然首選還是北大中文系。我一向固執地認為,國家工作人員首先得乾好自己的本職,再能去乾其它的。因此,我不可能投入很多精力考研,考不上也在情理之中了。但在工作方面我當年被評為縣級先進工作者,第二年,我考慮到與本職工作的銜接性,進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院新聞系在職攻讀碩士學位。單位答應保留我的工作關係,但工資停發,學習費用自理,來去自由。這是一個有相當風險的選擇,因為在職攻讀學位採取寬進嚴出的辦法,最後能拿到學位者可謂鳳毛麟角。萬一拿不到學位,意味著看自己掏的幾萬元學費打了水漂,即使回原單位也沒有臉面了。我痛下決心,不但要儘快拿到學位,以減少費用,而且要想辦法考上博士,我走上了一條看來似乎是絕路的艱辛的求學之路。

社科院新聞系是依託人民日報社辦的培養新聞學高級人才的辦學單位。在這裡我同時學習兩個年級的課程,第一學年就通過了所有課程,接著,確定了學位論文選題,研究民主革命時期的著名報刊活動家、新中國黨在宣傳文化方面傑出的組織者、家鄉文化名人石西民,而我的導師正是石西民晚年指導的我系首屆研究生,這給我撰寫論文帶來了莫大便利。1998年6月,我順利通過論文答辯,提前一年獲得法學(新聞學)碩士學位。

在北京求學期間,我堅定了報考北大中文系博士生的信念,其雄厚的師資力量,幽靜的校園環境,處處吸引著我。從1997年3月起,我開始去北大旁聽。接納校外有志青年免費旁聽是北大的優良傳統,我也有幸享受了這份殊榮。社科院去北大要穿過整個北京城,路上得花費幾個小時,經常旁聽時間上不允許。我聽課只是擇其要者每門課聽一兩次,領略教授的講課風格,了解一下這門課的大概,主要的還是靠自己買教材自學。有了名師的點撥,比自己一個人暗中摸索是好多了,我靠這樣,堅持自學完中文系漢語史專業的主要課程。但我究竟不可能像正式學生那樣接受系統教育,在美麗的燕園內,我獨自黯然神傷:在這所廣納天下賢才的偌大學府里,何時能給我一席之地呢?

從1998年下半年起,在石西民親友和縣委宣傳部的支持下,我在碩士學位論文的基礎上開始撰寫《石西民傳》,年底完成初稿,寄送各地徵求意見。我利用這個間隙作考博的最後衝刺,1999年3月下旬,我像一名科舉時代的舉子,經過多年苦讀,收拾書本,赴京趕考,我的競爭對手是本專業應屆畢業生和大學教師,其中有人還是北大本校的,我這樣一名跨專業的自學青年,能比得過他們嗎?我抱著當一次模擬考試的心態應考,心理上不見得有多大壓力,發揮正常,發榜後我竟名列北大中文系漢語史專業第一,被“統招統分”批錄取。以大專起點,從一個縣裡的基層單位通過自學而進入最高學府攻讀最高學位,連北大博士生導師也頗感意外。我終於十年夢成,狂喜之餘,腹中覺得空虛,功底離一位真正的博士生的要求還相差甚遠,在以後博士生學習階段,我要百倍珍惜這來之不易,又近乎奢侈的學習機會。

在這裡,我要特別感謝我親愛的外婆和父母,是他們偉大的親情,成為我堅強的精神動力和經濟後援。早在我浙師大上學期間,父親就千方百計為我打聽自考信息,購買教材;當我學習鬆懈時,他們一再告誡我在學業上永不停步;在我斷了生活來源的情況下,又全賴家裡省吃儉用,鼎力支持,使我才有可能獲得碩士學位,從經濟賬來算,父母為我們兄弟的培養貼進了大量錢財,但看到兄弟三人都成為博士生,正在不同的科學領域學習進取,這該是他們最感欣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