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夢與造夢:俞敏洪的向上生長

我是理想主義者,但我不要求新東方員工和我一樣充滿理想主義。我承認,新東方從成立的那一天起,就是以利益驅動為主體的。所有的理想都要靠人才去創造,而人才是需要利益實現去維繫的。新東方能有今天,是拼死拼活乾出來的,是利益實現、情感維繫、理想驅動的結果。新東方的理想主義不是“理想化”,我們的理想主義是建立在現實主義的前提之上的,走向美國資本市場也是一種現實主義的具體體現,如果沒有現實主義的考量,作為公司的新東方恐怕難以生存。

為什麼我每次去西藏都會感動?因為看到很多藏民窮苦了一輩子,為了一次朝聖甘願“五體匍匐十萬計”,一路磕頭磕到拉薩,然後帶著無比愉悅的心靈滿足離開布達拉宮。上市公司不是宗教機構,很難達到靠信仰支撐的境界,能做到理想感召就已經是極限了。經營新東方這些年來,我不停地向員工們灌輸一種價值觀和事業理想,我們的理想是不斷刷新的,比如近年來我一直以建立一所真正意義上的私立大學的理想來鼓勵新東方員工。

理想主義與現實主義並不矛盾,理想主義的實現可以依憑多個載體,比如你可以是非營利機構,你可以是私人化機構。這些年來,新東方的公司屬性不斷變化,從個體戶到合夥制再到股份制,但是對於我來說,從事教育事業的崇高感、使命感、責任感、道德感從未改變。直面現實,不再絕望不再痛苦,而是努力、專注地尋求生活與事業的空間,以我們的人文情懷給予中國最廣大學生群體以精神的鼓勵和人格的培養,新東方的理想主義是建構在對中國教育、中國學生的深刻理解之上的。在我看來,一群人、一個機構,不再自顧自地埋頭趕路而是經常性地抬頭看藍天,那就是一種樸素的理想主義。

張翼:獨具個性的教學方式,另類風格的教師形象,是新東方最為顯著的比較優勢。一定意義上說,授課教師是新東方最為珍貴的“核心資產”,但是數以千計的授課教師的價值觀、道德觀的養成,是個非常嚴肅的課題。這個問題解決不好,很可能會引發或然風險。

俞敏洪:新東方現在有8000多名授課教師,這是新東方的“核心資產”。如此數量龐大的一群知識分子,如何“管束”?首先是在理念與行為層面進行積極引導和道德約束,其次要讓大家知道新東方所能承受和寬容的底線所在。我們不可能也沒必要全天候監控授課老師的行為,但是職業操守的準則,我們宣貫到所有教師。所謂底線就是動搖不得的“紅線”,誰也不能觸碰,我必須保證新東方的安全運行。在所有的寬容之下,必須確保新東方系統的經營安全,這就是我絕不妥協的原則。

6年前,新東方一個分校的校長,犯了嚴重的經濟問題,這事兒發生在現在的話,我肯定會把他送進監獄。當年我沒有那么做,因為那時候我還沒有擺脫“哥兒們意氣”,出於體恤、寬恕的現實考慮,只是要求他清退了所占用的款項。回望過往的創業史,新東方曾經混亂到了幾乎要崩潰的邊緣,但是我始終認為那時候我與那幫朋友吵架,不存在善與惡的問題,主要是心態的差異、意見的分歧而已。所以那時候的紛爭不存在懲罰誰的問題,關鍵是你要開放胸懷,能夠“無限制”寬容他人。但是現在來回想對那位分校校長的處理,我確實太過寬容了。我當年的思想認識還比較“知識分子化”,不像個諳熟法治、善於管治的企業家。我記的很清楚,當年參與處理那位分校校長問題的新東方中層,灰心喪氣了兩個多月,他們對我的縱容行為感到失望和傷心。“既然你連這樣的惡都不能懲罰,那你也就不可能弘揚真正的善,我們覺得跟著你是有危險的”,這就是當年大家對我的批評之詞。

現在,我的認識有所改變,我認為,某些道德敗壞的行為,如果不進行示範性懲罰的話,機構就會崩潰。我給你舉個例子,2008年,新東方一個分校的人力資源部負責人,通過虛開身份證的方式,侵吞了新東方5、6萬元。我們起訴了他,2009年8月他被判了兩年。按照以前的處理方式,只要把錢退了,全都一筆勾銷了,但這次我決定嚴懲不怠。道理很簡單,在一個組織機構裡面,如果這樣的行為不課以重律的話,很可能會對新東方員工造成誤導。新東方已經走過了17個年頭,這是我第一次把犯有經濟問題的中層送進監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