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長是一個時辰一個時辰熬出來的

我一直對“規劃”二字持有戒備,所謂職業規劃、人生規劃,忽悠者眾。

人生是靠感知的,如何規劃呢?職業生涯是靠機遇和摸索的,如何設計呢?

而規劃如何成功,更是無稽之談。丹青老師28歲登上去美國的飛機時,如何規劃自己此生要成為對公共領域發言的學者名流呢?他只是喜歡畫畫,就畫,一筆筆的畫;秦暉老師15歲下鄉插隊時,認為自己這輩子就待農村了,如何“立志成為中國思想界的標桿”呢?他只是喜歡閱讀,就讀,一本本的讀。

如果我四五十歲時有機會受邀到年輕人中去開個講座,一定要叫做“我的人生無規劃”;如果我混得灰頭土臉,在世俗意義上是個無人問津的盧瑟呢?那我就跟自己的孫子吹吹牛逼講講“無規劃之人生”中好玩兒的故事唄。

如果你時常參加中國大陸的思想人文類沙龍,喔不,或就是普遍的名人講座。在提問環節你幾乎很難錯過一個問題,“xx老師您好,請問您對當代年輕人有什麼看法和建議?”

據一些講演者眾口一詞抱怨,這幾乎是最令他們反感、厭倦的問題。或許連提問者自己都很難意識到,這個愚蠢的問題潛藏著一個不易察覺的心理成因:請告訴我們如何才能像您一樣成功、出人頭地。

不然呢?如某位學者所言,一個年輕人懇請一個老東西教自己如何面對新鮮世界。荒唐嗎?丹青老師說,愛幹嘛就去幹嘛,關我什麼事?你們好不容易生在一個可以自由選擇的時代,卻還想讓別人指導你該怎么活。

當真連自己喜歡做什麼,該如何活都不知道么?想贏怕輸罷了。該做些什麼、走什麼樣的路,難道不是循著內心的聲音一步步摸索、試錯出來的嗎?走岔了,就退回來;走得急,就緩一些。時不時停下來想想,望一望,琢磨琢磨,再繼續走。

怎么可能不摔跟頭呢?怎么可能諸事順利呢?怎么可能有條一馬平川叫做“成功”的路供你走呢?不多試錯幾個怎知自己跟什麼樣的人處得來呢?同理,不多嘗試一些怎知自己喜歡什麼不適合什麼呢?

正如丹青老師給賈樟柯的書寫序,“我們都得一步一步救自己,我靠的是一筆一筆地畫畫,賈樟柯靠的是一寸一寸的膠片。”

青年人的選擇就如整個國家急功近利的寫照,“先污染後治理”,先成功後成長,先找工作再找興趣,先出人頭地再尋找自我。某位職場中的朋友抱怨,自己在工作崗位上迷失了困惑了。不知自己到底適合這份工作嗎?

我問,你到底喜歡做什麼?他嚅喏半天,說不上來。

有的明確表示,我不喜歡自己的工作。那么我該去報個拉丁舞班嗎,去報個吉他班嗎?

從事並非自己志趣的職業問題並不大,業餘時間發展偏好就是了。但我後來才醒悟,比“不能從事自己喜歡做的事”災難性一百倍的,是壓根“不知道自己喜歡做什麼”。

黃律曾有條狀態寫道,“現在想想中國父母從小到大灌輸的要一直讀讀讀抓緊把書讀完最好讀到博士然後去工作實在是害死人,這樣看起來是沉得下去的表現,其實越到後面就讀得越浮躁。美國人這兒gap一年那兒gap一年,反倒更容易找到屬於自己的生活。生活本來就是個沉澱的過程,急匆匆地往學位階梯上爬乾什麼!”

這讓我想起聽來的一個故事。一個澳大利亞人,大學畢業後在半島電視台做了三年記者,遊歷了歐洲,後跑去念了一個哲學一個經濟學的碩士學位,又到非洲做了兩年義工,等他跟我一個師姐成為名叫“人權”的碩士項目同學時,已經33歲了。我不解,他讀完碩士為什麼不繼續讀博士呢?“他在生活中發現一個新的興趣點才跑來念一兩年書,但這些興趣的程度都沒到博士那么深入,而博士研究的方向很可能是一生的志業”,師姐道。那他畢業後都35歲了,做什麼呢?“他似乎還沒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