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濤來美國快兩年了,兩年一眨眼就過去了,容不得人多想。現在回首,他驚訝地發現自己雖和剛來時一樣依戀想念著大洋彼岸的尹竺,卻已不再是當初那個單純的大男孩,而是一個有過複雜感情經歷的男人。有人說女子十八歲就成熟了,而男人要到二十八才成孰,舒濤今年剛好二十八歲。
舒濤是個小城裡長大的男孩。從一個校門走進另一個校門,從來都是順順利利的,二十六歲念完碩士,輕而易舉地聯繫了一所美國的大學念博士。他所得到的他從沒費過腦筋,所以他也從沒有過絞盡腦汁想得到什麼的時候,也不屑那樣去做。他做事總是不緊不慢的,按他自己的話講就是急急忙忙拚命趕到前面三五年,最後少活個八九年,不划算。他愛踢足球,愛唱歌,愛看武打小說,他為自己誠實守信而自豪,他曾是個無憂的男孩。
舒濤每天給尹竺寫信,可孤獨還是時不時地襲上來,尤其是晚上。當他一個人呆在房間裡,有時不自覺地就想,如果有一天他死在這個屋裡,也不會有人知道,他的屍體會在發臭了的時候才會被發現。這個時候他就特別地想念尹竺,想念和她形影不離的日子,她嬌小的臉上純真的笑,她挽著他的臂靠在他肩上的感覺,和他們第一回在宿舍里偷情時她羞澀地躲進被窩裡的樣子。登記十天舒濤就匆匆踏上了來美的飛機,連個婚禮也沒有。等她來了一定給她補個婚禮,舒濤曾不只一次對自己發誓。
美國有較少的人很多的土地,人與人不需要擠在一起,五六個同學不需分享一間宿舍,哥倆不需住上下鋪,別人不會管你的閒事,你也不會將別人的事盡收眼底,你會有很多機會按著自己的方式做事,你也就不會抱怨不能跟著自己的感覺走。如果你是水,它任著你到處流淌,只要你別淹了他人的田;如果你是火,它任著你燃燒,只要你別燒著他人的房子。如果你不知道你是什麼,你就會成個流浪漢四處流浪。
傍晚站在窗前,迎著西雅圖帶著腥味的風,眺望燈火輝煌的摩天大廈,舒濤笑著想,有多少人生活在這華麗的燈光下,有多少人從來不會相逢,又有多少人曾對面走過而永遠互不相識呢?這樣一想,既使尹竺遠在天邊,他也覺著和她那樣近。
來到西雅圖幾個月後,舒濤已經熟悉了環境和課程,論文課題也跟原來修碩士時差得不遠,很是遠輕車熟路。每天下了課,除了給尹竺寫信,便是坐在計算機前寫程式、調程式、跑程式。有時程式跑一趟要十分八分鐘,乾別的也乾不進去,索興在全球資訊網上滑水,在網路遊戲上玩練功遊戲,有時也讀讀網上的新聞組裡亂七八糟的討論,偶爾也跟著說兩句。
後來舒濤有一天轉進一個台灣BBS,在聊天室結識了阿碧。阿碧正在台大讀最後一年,她很活躍,常在BBS板上貼文章,而且是最受歡迎的版主之一。舒濤從認識阿碧後開始天天有空就連進那個聊天室,每次都能在那兒碰到阿碧。有一回舒濤問阿碧:
“怎么每次進來你都在?聊得開心嗎?”
“在這兒就是等著你來呀,你不在我怎么會開心?”她說。
舒濤心裡禁不住一抖,好在是對著計算機螢幕不用擔心失態,便說:“嘴好甜哪!那我來就是專門來看你的啦。”
“真的嗎?”她問。
舒濤沒有回答她,因為那當然不是真的,他也沒把阿碧的話當真。但和阿碧說話舒濤特別開心,因為是對著螢幕,平日裡在女孩面前的君子風度就不必要時時想著,從不敢開的玩笑,從不調的情也脫口而出,隔了個太平洋,就是惱了也不會一巴掌扇過來的。阿碧對舒濤也不存任何戒心,他們講話也從來都無拘無束的。來美國之後,舒濤還從來沒和別人講過這么多的話,尤其是女孩子。
2月28日,阿碧在“男孩女孩”版上貼了一篇文章說2月29日在英國是女孩求愛節,這一天女孩可以向她的心上人吐露真情,如果那男孩拒絕的話,他必須付給女孩一便士,而從古至今真正在這天拿到錢的女孩很少很少云云。第二天就是2月29日,舒濤一連進聊天室,阿碧就開口向舒濤要一個便士,舒濤看過那篇文章,懂得那典故只覺得渾身躁熱,匆忙之下不知如何應付,最後憋出一句:“我沒有英鎊,只有美元。”稍後又見到阿碧的文章說她向一個男孩要英鎊,那男孩說只有美元,沒有英鎊,看來又要等四年了。舒濤無法不感動,令他感動過的女孩子尹竺是第一個,再就是阿碧了。
※本文作者: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