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知道是妻的母親時,我畢恭畢敬的向老人家行了個禮,並開口喊了一聲“岳母”。那是我第一次喊別人的母親為岳母,也是最膽大的一次,前幾次談朋友,我從來沒有喊別人的母親為岳母,但這次不知是被老人的純樸感染還是對妻的愛很深。
聽了我的喊聲,岳母高興而又亮著嗓子“誒”了一聲。
這時一個看似很老的老爺子給我遞來了一雙新托鞋,說是讓我換上。老人家看上去不大喜歡笑,除了能看清楚眼睛和嘴,皺紋好像占據了他臉上其餘部分,個子大概一米六二,平頭。如果不是介紹,當時我差點錯把他認為妻的爺爺,後來才知道是妻的爸爸。看到這樣的老人為我送托鞋,我有點不好意思地稱著他傻傻地笑。
吃飯的時候,岳母一邊給我挾菜,一邊問我的家庭情況,也許天底下所有的媽媽都是這樣關心自己的兒女吧?只記得那天岳母非常高興,還饒有興趣地陪我喝了二、三杯酒。幾杯酒下肚的岳母臉色非常紅潤。後來知道岳母自從九十年代得了肝復水後一直沒沾過酒,連豬油也很少吃,這次既然為了我破了戒。
還有幾次,岳母對我的映象很深,那是二00三年五月的一天,也是岳母去世的那段時間。在岳母心中她始終明白,女兒的終身大事比她的生命還重要。為了儘量不給妻找麻煩,她的肝復水又發了,她沒有去找我們,並且為我們帶了一紙盒雞蛋和一個神農架的臘蹄子。如果後來不是聽妻的二姐說岳母肝復水發了,我們還不知道她老人家生病了。
說實話,如果岳母當時去找我們,我想還有一線生機,最少還可以多活上幾年,因為那時我身上還有幾萬元錢。但她沒有去找我們,而是投靠了她兩個農村的女兒,最終因治療耽誤了最寶貴時間,使肝復水進入了晚期,醫生說已無回天之力。
岳母去世的前一個星期,她說想見見我們。也許岳母感覺到生命即將結束,想和我們說說話。那天我們回去了,我還帶了像機。
當我們來到岳母的床邊時,岳母已無力坐起,整個人躺在床上,臉色蒼白,似乎沒有一絲血氣,眼睛凹得很深,但還是那樣明亮透徹。嘴唇一上一下,發出微弱的聲音:“孩子,你們結婚我可能看不到了,媽祝你們新婚快樂,白頭諧老。媽一年多來積攢下來的一些零錢,送給你們的新婚禮物,雖然派不到什麼用場,但只能表示媽的一點心意,你們不要怪媽媽,媽媽也不想去啊,媽等你們結婚都好幾年了。”說完,岳母吃力的把手伸向枕頭,但她的手太沒力氣了,好半天也沒伸進去,幸好大姐幫忙把錢拿了出來,一隻用紅布包裹著的一疊零錢。
我接過大姐手中沉澱淀的紅布包,含淚數了數。那包錢最大面值二十元,最小一角等,一共兩百多元,錢上還夾著岳母的汗氣味。那些錢我們至今沒動過一分,而是好好的放在抽屜里,還是原來的那個紅布包裹著。
說實話,我們不缺這兩百塊錢,對於我和妻來講,那是岳母留給我們唯一的禮物,也是唯一可以值得紀念的。那些錢是岳母平時賣雞蛋時一點一點的攢到她臨終,那是她想攢到我們結婚時送給我們的新婚禮物。
如今岳母去了,每回探望岳父,我總是想到岳母的墳前看看。岳母的墳孤零零地聳立在一個山坡上,站在墳上可以看到岳父家的房門,墳是用一塊塊不大不小的石頭堆徹而成,墳上面種了一棵無憂草,那就是岳母。她默默無聞地看著那個家,那個她放不下、割不掉的家,因為那裡住著她最親的人。
※本文作者:獨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