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們如花般的笑容前,我恍如行將凋零的玫瑰,只是我還是要綻出最後的美麗,為她們,也為自己。
這節課練習行走,我笑著問她們,走路的基本姿態是怎么樣的呢?她們一致地答道“行如風。”對,行走就該如風一般輕捷,拂過柳枝,春天就來了;拂過心頭,快樂就來了;拂過陰暗,光明就來了。行走就該如風一般地從容,不為前路是否坎坷泥濘而躑躅,即使高山阻隔。行走就該如風一般的淡定,往前行,不是因為前方的鮮花和掌聲,名利與金錢。只是因為前方的曠野更加遼遠,天鷹的歌唱更加嘹亮。
人的一生其實都在行走。
童年時,我的行走是在山間,和鐵路兩旁。那時,胡亂扎著小羊角辮的我,不喜歡課堂上的拘束,外面新鮮而自由的空氣像巫一樣吸引著我。於是,我就逃。沒人會用竹板敲我,媽媽忙於生活,外婆只願寵我,父親在很遙遠的地方。那些個逃課的日子,是我此生最愉快的日子,因為蝴蝶就在我鼻子底下跳舞,蜜蜂在我眼前歌唱,花蜜也被我吮吸貽盡。所有見到的昆蟲都被我蹂躪一番,然後屍骨無存。白色的茶花朵兒視我為“天敵”。去上學必得經過鐵道線,長大後才知道那就是地理書上說的京廣線,全國的主要幹道。背著書包,數著破舊的枕木,我度過了七歲那一年。在枕木上的跳躍是一種舞蹈,自由與童年就是這舞蹈的主題。鐵軌是閃亮的,有警察般的威嚴。幼小的我不敢在鐵軌上行走。三十年前的車速沒現在這么快,遠遠地聽到汽笛聲,再悠悠地走下枕木,躍過鐵軌。鐵路兩旁栽著很多芙蓉花木,每到秋天陽光燦爛的日子,芙蓉花盛開,我的心情也跟著燦爛地盛開。粉紅的團團的芙蓉花把鐵軌都映紅了。我的臉也映紅了。一路行走在芙蓉花間,腳步也有了芙蓉花的清香。
兒時的行走是無憂無慮的行走。
少年時依然在行走。
沿著京廣線,我到了湘北。所有無拘無束的日子正式宣告結束。慢慢地長大了的我,開始有了少年的心事。國中時,風聞考中專要以戶口所在地為主,我那時戶口還落在原籍,於是只能回了郴州。到舅舅所在的五里牌中學就讀。住校。每到周末回媽媽家。有車,但我沒錢坐。於是一個半小時的路程,我就堅持著走了半年。路還是簡易的石子鋪成的路,天晴時灰塵作伴,下雨時泥濘作伴。但我從來沒有因為這些而中斷行走,因為媽媽的笑讓我想念。路上有古人修建的避雨亭,八角飛椽,模糊的對稱的圖案花紋,依然殘存的紅漆都似乎在宣告著當初的繁華與美麗。累了,在亭下坐坐,聽聽鄉親們的家長里短。渴了,就近到周圍的人家喝口水,沒有人會拒絕你,主人會熱情地遞給你一個瓜瓢,讓你去水缸里喝多少舀多少。水是井水,甘甜了我的一生。那時的生活雖然都很艱難,但鄉親們的笑臉卻是真誠的。
中專沒有考上,戶口遷到了常德。在縣三中讀高中。我也到了花季年齡。那時公車很少。有時半小時,甚至一小時等不到一輛車。但家中的菜香早飄到了心裡,於是邁開步,走。
於是高中三年,兩旁農田四時景象盡在眼中。尤其是春天,油菜花開時,遍野的金黃,總讓我產生錯覺,以為我就是這片段預告海的主人,以為我是生活在花海的天堂里。秋天的桂香,從農家的小院裡飄出來,惹得我總想去摘一把,然後放進書包里,一路香過。不過,虎視眈眈的看家狗,讓我望而止步。初春的迎春花,夏末翻過籬牆的絲瓜花,紅色的傲然挺立的美人蕉,都是眼中的風景。此時的行走少了泥濘,少了灰塵,但卻多了人世間的喧囂,數不盡的汽車的轟鳴總污染我的耳,潔淨的褲子上,多的是汽車濺起的泥點。抱怨兩句,依然匆匆地往前趕,前方有家。
少年時的行走,有了詩意,有了關於歲月的抒情。
※本文作者:落花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