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兩年的時光里,我陪受煎熬,陪受無奈和孤獨。自己雖然到了不惑之年,但能聽到母親喚我的名字,能看到母親在門前 抱著柴火眺望我歸來的身影,我就永遠認為自己還是個孩子,還在母愛的氛圍中心安理得的放浪自己的形骸,享受無拘無束的散漫和自由。可現在,只有在夢中,我還能與母親重逢,還能感受到母親的涓涓溫情,撫摸到母親的蒼蒼白髮,然後,就是醒來的悵惘和遺憾,在物是人非的境界中,詛咒一番夢的短瞬。近鄉情更怯,踏上回家的路,一眼望見那座孤寂的土院,那片母親安睡的山坡,莫名的憂傷,莫名的空落,就像家鄉小河裡的水一樣嘩嘩流過心房,而那彎彎曲曲的山路在沉重的雙腳下就顯得比往日更加坎坷,更加陡峭,給人一種永遠走不完,走不到盡頭的感覺。
按理說,已跨過古稀之年的母親,兒孫滿堂,衣食無慮,應該走得無怨無悔了,但在我們的心裡,生活才剛開了頭,我們還要做許多的事情讓母親看,特別是我謀生的小城裡,我新買的房子母親還沒有住上一天,這個小城的風景,就連最普通的人民公園,我也沒有領著母親去看看。在她老人家生病以後,我也沒有讓她在醫院裡好好檢查一下, 最終被無情的病魔奪走了她的生命。留給我們的卻是無盡的追悔,無盡的思念。
聽母親說,她17歲就嫁給了我的父親。她是舅爺舅婆眾多的兒女中唯一的女性,自小就是他們的掌上明珠,在呵護和寵愛中度過了少女時代。而到了我們的家以後,卻正趕上了多事之秋,日本人打進了中國,匪患頻仍,我的父親弟兄8個,為逃避國民黨的抓壯丁,從我們現在的村子裡舉家搬遷到一個更加偏遠的小山村里,挖了幾口窯洞住了下來,以作糧食販子為生。母親和妯娌們便齊心協力在家紡線織布,推磨爬灶,艱難度日。母親說那時最缺少食鹽,大多日子吃不到鹽,偶爾從鹽販子弄來點鹽,只有祖父和祖母吃的份,妯娌們有生了孩子的,也就能享受到鹽的味道,母親沒文化,但對那種日子講的時候最簡單的一句概括就是缺鹽少油的日子。那時父輩們身強力壯,趕上大騾馬從有個叫鹽官鎮的地方收上糧食,再連夜趕往秦州城糶出去,一路上還要提防土匪的打劫。父親就講過他們與土匪相遇的故事,說在箭桿嶺樑上,經常有土匪出沒,一次一個土匪捏著一塊紅布纏著的手槍盯住了他們,斷喝一聲:放下買路錢。但我的大伯父看出土匪的雙腿在打顫,聽出喊聲底氣不足,便悟出有詐,健步跨過去,利索的制服了土匪,原來土匪紅布里包著一個掃帚把子。父親帶著炫耀的口氣講的有聲有色,母親就嘲弄的回道:看你一輩子再幹了些啥。但我總能聽出那時的生活是何等的艱辛。母親和妯娌們和睦相處,能做巧織,通過幾年的努力,到解放前夕也很快置買了些田產,過起了較為寬裕的生活。土改的時候,土地歸了公。祖父祖母思鄉心切,帶著我們一家人和五叔回到了現在的老家。其他父輩們就永遠定居在了那個叫李集的小山村。偏偏祖父剛回來就去世了,母親便和父親從零開始。給五叔成了家,蓋了三間土屋,開始了抓銜我們子女的日子。
母親一生共生養了7個兒女。在六零年自然災害時期因飢餓母親失去了一雙兒女,我不知道母親是如何挺過那一難關的,只是時常說起另一雙兒女因為吃榆樹皮,蕎皮子、蕃麥棒而一次一次在死神的手裡劫後餘生。等年成一好轉,我和兩個弟弟又先後降臨了人世,為了活命,母親下了很心把一個弟弟送給了五舅,記得當時母親每日以淚洗面,一邊撫育我們,一邊在思念著遠離膝下的弟弟,為了不驚擾弟弟,母親有好幾年沒有帶我們去舅家。
從我上學懂事的第一天起,我就親身體會到了母親的辛勞。白天母親要參加隊里的勞動,晚上就在油燈下紡線,在嗡嗡嚶嚶的紡線聲中,我爬在母親的膝邊看書寫字,培養了我濃厚的讀書興趣。直到我上完國小,再讀國中,我們一家人穿的衣服都是母親紡線織成的大粗布。
※本文作者:郁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