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粉情緣

每逢周末回家,晚上睡前,閏閏的爺爺總要輕聲問一句,明早吃粉嗎?然後閏閏就樂不顛地跑到我跟前,討我的答案。如果天氣沒問題,我總要點點頭,閏閏才如同領到聖旨般,快樂地走開。於是第二天一早,天沒亮,我必被防盜門的開門、關門聲驚醒。那是公公踏著晨曲薄霧,為我們買回早餐:米粉。

米粉在常德是廉價的食品,在物價飛漲的今天,它依然用廉價而惹人喜歡的姿態出現在市場上。人們愛她,如同憐愛一名布衣女子。因為廉價,所以它上不了高雅的殿堂。因為廉價,所以成為平民的最愛。米粉的原料是大米,用特殊工藝製成。色澤純白,無一絲雜質。入口滑膩,甚至不用嚼,所以老少皆宜。

公公買米粉時很注意選擇,有些米粉顯得過於鬆軟,那是商人為了謀取最大利益,米粉被泡了太多的水,以壓秤。這樣的米粉撫在手中,就易斷。吃起來也帶一種酸酸的味道。如同餿了的飯菜。而公公買回的米粉,除無一絲異味外,還彈性十足,放在開水鍋中,可煮上幾分鐘,撈起來,一根一根完好無損。有些精明的商人,為了爭取顧客,總要在你的米粉籃中放上一把香蔥。不要小看了那一小把香蔥呢。調味時,它可占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米粉買回後,剩下的就是我的工作了。睡衣還沒脫下,我就要開始早餐的忙碌了。而這工作是我的最愛,也是我對兒子虧欠的補償—下米粉。米粉下起來很簡單。只需把米粉裝在篩盆里,用清水瀝淨。然後燒開水,等水翻出清亮而歡快的泡沫,就把涼涼的米粉加進這份歡快里。用筷子攪動幾下,撈起就可食用。邊攪動,邊在鍋灶另一邊用骨頭熬湯,熬好後,澆在米粉碗裡,碗底用醬醋姜蒜墊底。再把肉絲切得細細的,用金黃的油,紅色的辣椒炒制,黃與紅配在一起,格外的鮮艷,光看就讓人垂涎三尺。這樣的米粉一般用大碗裝。小碗是吃不夠的。做成後,有肉香味,有豐富的鈣質,還有滑膩的口感。一斤粉能讓七尺男兒吃得撐死。也能餵飽我和兒子。兒子最喜歡吃我給他下的粉。一碗粉里,綿綿長長的全是親情。

有時,偶爾偷個懶,帶兒子到家附近的津市賀記米粉店。兒子只吃牛肉澆頭。甚至大塊的牛排。一般牛肉澆頭,皆用麻辣調料。在冬天,麻辣香味沁進米粉,吃到嘴裡,熱氣直逼心底。辣得兒子直呵氣,還用手直扇嘴。當然,牛肉米粉當屬清真第一春最為正宗。常德有很多回民,不食豬肉。在清真第一春里吃到的是五香牛肉味。“澆頭”是常德方言,亦稱“油碼”。食米粉之人既有漢族,也有回族。油碼亦有漢碼和回碼之分。回碼多是牛肉,羊肉。而漢碼多是排骨、肉絲、三鮮、豬肝、雞雜等。早餐光吃粉,我們都可換著口味吃,把米粉吃出個精彩紛呈。米粉裡面就有常德人的世界。常德和米粉總是分不開的。

每到外地,總思念常德米粉。空閒時就迫不及待地尋找這樣的店,以解鄉愁。但每次都失望而歸。在東莞梅嶺鎮上,有個小食店大門口掛著“常德米粉”幾個字,本來不餓,但思鄉的心讓我不由自主的走了進去。四十來歲的一個漢子端上白色的瓷碗,沒有蔥蒜,沒有油碼,幾根毫無精神的粉,明顯地被水過分泡過,懶懶地躺在碗中央,清清的湯,浮幾片青葉,吃來寡味,思鄉卻更不能停止了。直到回家,吃上滿滿一大碗用木耳、香菇、肉絲作澆頭的三鮮湯粉,才終於明白常德與我有牽扯不盡的情緣。在長沙出差時,見到常德米粉店,恍惚就回到了家。進去後,骯髒的桌椅,粗俗的老闆娘,讓我一下子沒了味口,粉端上來後,才發現並不是在家裡吃的圓圓而滑爽的米粉,只是如同面一樣硬,形狀也是扁平扁平的。長沙人是把米麵當了米粉來賣。只吃了兩口,放下筷子,沅江的浪就涌到了眼前。第二天便收拾行李,回到了沅江邊的小城。

常德人吃米粉已有幾百年的歷史,幾百年的時間畢竟能沉澱深厚的東西,如文化,如品味。在我的想像中,吃粉就該原木桌椅,婉轉的古箏曲沿著四周的牆緩緩地下落。然後用一大把時間慢慢地品,慢慢地一根根婉轉娥眉。重味中品出生活的艱辛與快樂。清淡中品出一種寧靜的憂傷。吃粉時,四周俱靜。

但很多時候我們是匆匆地放下碗筷,匆匆地開始一天的忙碌,吃粉只成了一種解飢的手段而已,又哪裡能品出沉澱的餘韻呢?

※本文作者:落花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