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祖寺千級石徑

五祖寺千級石徑

黃梅五祖寺山門外有一條石徑,是從山腳五祖鎮東隅一天門村開始,用一米多長的石板鋪設,一級一級蜿蜒直至廟門,全長大約四華里。

這條山徑,傳說很早以前只是放牛和砍柴人走的一條羊腸小路,自唐代五祖大滿禪師弘忍卓錫白蓮峰,向一位姓馮的放牛漢借得一袈裟之地,在此建寺弘法,信眾日增。香客為了表示自己的虔誠,從很遠的地方背來了石條,鋪設了這條上山的道路。

這條石板路千階萬級,上上下下凝聚了多少代人的心血?摞積了多少人的足印?在石板平滑的光面上,歷史扎紮實實地走過了一千多年……

千百年來,在這條路上,張祜來過,白居易來過,蘇東坡來過……日本作家水上勉來過,他們當初可是一步,一步拾級而上的呀。踏著這些石階,穿過晨霧與暮色,頂著春雨和秋風,他們來了。

張祜有詩《宿五祖寺》:

寒色蒼蒼老柏風,石苔清滑露光融。

夜半四山鐘磬靜,水晶宮殿月玲瓏。

詩人為暫時寄身在禪院中,感受山寺的那一夜的清靜,陶醉其中。

白居易有詩《東山寺》:

直上青霄望八都,白雲影里月輪孤。

茫茫宇宙人無數,幾個男兒是丈夫。

詩人站在山巔之上,正是明月初升起時,一種孤獨傲岸,使他的心境無比空寂……這種無邊的空寂和苦悶,誰能夠感受得出?也許就只有白居易了。

文采飛揚,放達豪情的蘇東坡,來到這裡,聽一夜泉鳴,這天國似的靜寂,無法喚起他奔放的文思,卻把他的書法留在了山溪之畔,峭崖之上。這兩個字就是:“流響”。經歷千百年風雨剝離,依然清晰可見。

日本國作家水上勉先生來時正值文革後期,在禪院中毗廬殿前他種了一株枇杷樹。他是爽朋友之約為了一番心愿來的。原來早在六十年代初,老舍先生曾與之約定:等到水上勉訪問中國時,他一定陪同來五祖寺拜謁五祖的。可是水上勉未能成行,老舍先生己先投湖自溺……水上勉來中國首訪北京,去老舍故居憑弔老友,在老舍家的院中柿子樹上摘一撇樹枝,他是帶著亡者的遺願南下來到五祖寺的。他把這撇樹枝帶到五祖禪院放在真身殿案上,算是遂了老舍平生之願。水上勉先生不久歸國,寫了一篇散文寄予中國友人,以傳達對東山之行的深切寄意。

還有古往今來絡繹不絕的香客,他們踏遍石階,磨破芒鞋,來了又走……這條石徑就荷載了古代的,現代的,國內的,國外的人們的祈望和心愿……

近年來,隨著一條盤山公路的開發,上山旅遊的人有現代交通工具代步,繞道五祖林場,汽車可以直抵五祖寺山門。時間快捷了,人省卻了登千級石階上山的勞累。

不久前,我陪一位外省友人上山,行到五祖鎮,這位友人突然問我:“除了坐汽車,還有沒有其它方式可以上山?”我說:“那邊有一條石板路,要靠11號一步一步走著上去,不知你能不能吃這樣的苦!”友人聽這一說興致盎然,表示願勞動筋骨,磨練意志。於是我去旁邊一人弄了一根藜杖,他走前,我走後,我們手拄藜杖,敲擊一級一級的石板上山。一路之上,我們用藜杖支撐著疲累和疑問邊走邊玩。一會兒造訪沿途高聳的寺塔,一會兒又穿行在婆娑羅拜的松林竹園中間……行一路,玩一路,說鬧談笑。忽兒停步傾聽泉水順山溪直下,跌入深澗的淙淙流響;忽兒駐足松下,觀看道旁的碑勒,誦讀歷史的傳說和神話。

走過寺塔,走過碑勒,走過慢而又快的時間,實在有些累乏,見旁邊有涼亭,走進去小坐一會,與山里漢子,與虔誠的香客,擠坐在一堆,聽他們談笑,不經意解開衣襟,敞開胸懷,讓山風吹過來,吹得滿胸浩蕩,再唱一支山歌上路……

直走到五祖寺山門外,我問友人:“走了這么遠的石板路累嗎?”友人笑了說:“我用體力換取了許多深切的感受,這是坐在現代交通工具上所不能得到的。”

是呀,沒有深切的體驗怎么會有真實的感受!是這條千年石徑給了我智慧的啟示。

※本文作者:砍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