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學紀事


牐犝庵間發生過另一件事。在我們教室外有一片操場。逢下課或每天上課前,男孩子們常常在休息時間去操場上玩玻璃彈珠。我們玩的是一個叫“老虎洞”的遊戲:三四個人一起,滾著玻璃彈珠,沿三個挖好的土洞來回拼殺。大家覺得很興致,直到上課鈴響才往教室跑。我玩的時候,旁邊常常站出一個結實的男孩,他讀四年級,年齡比我要大。男孩很神氣,經常莫名其妙將我正在滾動的玻璃彈珠往土裡踩。再後我看不見我的玻璃彈珠,只看見一雙腳很凜然的放在我的眼皮底。接下去我使勁搬他的腿,剛搬開後,他又很快踩住。我嘴裡不停地說:“把彈珠還我。是我的。”那個孩子是個蒙嘴的葫蘆,很少做聲,鼻孔里象蚊子般哼幾下,人仿佛木雕。無計可施,我便站起來推他。待我放手,他又反過來推我。我的身體那時候搖晃得厲害,心裡暗想他的勁真大。等他的腳剛移開地面,我便衝上去,用手捂住那隻玻璃彈珠。男孩子不避讓,跑近前用腳踩我的手。再後來我們就打架了。當時我象一頭髮瘋的小獸,死纏住他不放,並用腦袋撞他的肚子。男孩不怕我,也不示弱,嘴裡還一個勁罵道:“吹喇叭家的崽。”“吹喇叭家”是指我爹爹,因為我爹爹就是吹喇叭的。逢別人結婚辦喪事,他常常拿著喇叭出門。爹爹在某種程度上是個藝人。我們那兒許多人都知道他,並送他一個綽號“黑皮”。他的皮膚確實很黑。如果我跟父親出去乾農活,附近人看見了,總愛開玩笑,也會送我一個綽號“小黑皮”。但他們後來不叫,我沒有父親黑。這個外號給了弟弟,弟弟其實也不黑。和我打架的男孩有時也會說:“黑皮家的崽。”他只比我大一歲,他管我父親叫“吹喇叭家的”,叫“黑皮”,我很不高興。而且他還管我叫“崽”。雖然我是我爹爹的大兒子,但崽出自他的口,總象出自大人口中,含有訓斥意味。另一次,他和一個細瘦的男孩走近前,想殺殺我的氣勢。氣勢屬驕傲,旁若無人,或者自以為能耐。況且我習慣擺出一種不屑一顧的神態,甚至連看都懶怠看他倆,並含敵意。那次他和身邊的瘦男孩又踩了我的手和玻璃彈珠,但彼此沒有打起來。無論如何兩個人,我敵不過。即使一個人,我也不行。和那個結實男孩的交手就說明這點。說真話我懼怕他的栗鑿,就象敲擊的棒槌落在青石板上,仿佛一陣陣下暴雨。我記住了細瘦的男孩,因為我沒惹他,他挑釁我。後來我也用同樣挑釁的眼神看了他弟弟,並動腳踩了他弟弟的玻璃彈珠。這是一個頭髮捲曲的小男孩,比我要小,讀二年級。他的哥哥則讀四年級。所要說的事情發生在當天下午。我那會站在教室前的走廊里被捲髮孩子和他的哥哥推進教室。結實的男孩也在,他沖在最前。他也有一個哥哥,但他哥哥沒動手,只是說了我幾句。教室里人較少,是下課時間。我沒法還手,被逼到牆根。接下來挨了許多拳腳,人沿牆根倒下去坐在地面。到了國中,有件事倒過來—我用同樣方式揍過另一個孩子。我記得被我打過的男孩眼淚汪汪的,他吃飯的時候很可憐看著我,象一隻羊羔,沒有一絲怒意。




牐牴賾諼液吞頤盟禱按蟾攀且淮慰際院蟆U獯慰際鄖埃也就是上次數學考試,我得了滿分。考一百分的有三人。老師說:“有些同學考了滿分驕傲,上課不認真聽講。”我以為老師在說我。其實不是,他是說靠右邊窗戶下坐著的另一個男孩。那個男孩正看著窗外怡然自得。老師補充道:“下次考試再得滿分才算厲害。”桃妹當時考得不合意,鬱鬱寡歡。第二次考試分數發布後,她得了滿分,我仍得了滿分。當我發現桃妹試卷上最後一道試算題答案與我不同時,便問了她。然後她看了看我的卷子,並對那道試題復算了一遍。結果是我錯了,老師誤給了我“一根麵條兩隻雞蛋”。
牐犑學老師是一個胖子,教書認真。印象中他喜歡掐學生的眼皮,有時還掐學生的大腿。有一次一道練習題做錯了,他便掐我。他掐我的眼皮時,手象一隻貓在叼一隻老鼠。老師說:“這么簡單的題也做錯了,看你還記不記心。”後來我不敢不記心,但記心也還出錯。童年有個遊戲是這樣的。我和姐姐常一起玩。規則如下:比如說我的手懸放在下面,姐姐的手懸放在上面,並掐住我手背上的皮,是用大拇指和食指掐緊的。同時我的嘴裡發出“哎喲羅”的“慘叫”。姐姐問道:“怎么了?”我應聲道:“老鼠咬我呢。”姐姐便回一句:“快點上來羅。”然後我的手上去掐住姐姐手背。同樣的規則和說話方式重複進行下去,是我掐姐姐,然後姐姐發出一聲“慘叫”。所不同的:在遊戲裡,老鼠不是被咬者而改成咬人。老師掐我時,我總控制不住,嘴裡發出“嘶嘶”的響聲,眼皮疼痛得厲害,嘴巴有些歪裂,牙齒露了出來,很不雅觀。老師說:“哎喲,你還嘶。”於是他再用勁掐我一下。接下去我就不敢嘶了,噤若寒蟬。

※本文作者:耳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