鏇轉木馬
我不得不在生活的邊緣徘徊
一圈一圈一圈一圈
推著小小的精緻的磨盤
——為了疼為了不疼
為了愛為了不愛
——《一天中或許有時能會晤自己》
童年的木馬尚在,而無憂的時光已經遠去……
鏇轉的木馬不說話,在公園的一角奔跑著,卻怎么也跑不出寄居的草原。慢動作,像緩慢的衰老,升起,降落,寸步難移,卻又重蹈覆轍。
鏇轉的木馬不回家,在黧黑的山巒間蟄伏著,卻怎么也不能被更濃的黑淹沒。逕自站著,退回到樹的形象,敦厚,沉默,死心塌地,卻又流離失索。
木馬鏇轉,像一盤小小的磨,像我們不能削減的剝離。
一陣鈴聲響過,木馬重又開始了茫然的歡歌。
大地飛鏇,沉沉陷落……
女中音
絹:是不是沒有未來的初戀
心境中的春天
激活了一生的絕唱
——《絹:春的心情》
不想高上去,也不想低下來,是穩穩噹噹的中音區,登堂入室。
在圓弧形的光暈里,你款款而立,不走動,也沒有誇張的表情,曳地的長裙表明你不飾張揚。
與激越、尖峭不同,渾厚、濃醇更能震顫心靈,更能牽引出嘩啦啦的流泉。點染上幾枚經霜的楓葉吧,讓它在山岩間脈脈流淌。
遠處的手鼓聲聲,柔和的月光、空出的寬敞,正好被恩寵者貼心收藏,磁石般的力量。
忽略容顏!容顏是靠不住的,容顏是一次性的支付。而歌聲不老,惟有歌聲在身前身後傳揚。
與海誓山盟、海枯石爛的初戀絕然不同,歌聲是第一眼的信賴和託付,是秋季里微小的疾病和滑爽,是一條濃蔭下的曲徑從不聲張。
我是個易於在順境和逆境中活下去的旅人,不需要太多的食物,更不需要美玉、絲綢、叮噹當的金幣、哀艷的花腔。
一個溫涼適中的音符就足以把我打發掉,或者如彌天大雪中淡洌如水的老酒,藏起快意恩仇的寸斷柔腸。
舞台鏇轉,燈光熄滅,站在黑暗中會更踏實更坦然。
我是長頸鹿,天生就沒有聲帶,但是,可愛的女中音,口吐蓮花,唱出:成熟!
我驚訝地發現,她唱出的,與我經歷和想像的竟然毫無二至。
提線木偶
爬上最高的坡兒
然後,俯衝著
幸福地消失……
——《遺失的二胡曲》
不想過去和未來,只想這一天、這一刻、這一秒。燈光通透亦或昏暗,完全依賴於表達的需要。舉手、投足、大幅度地張開嘴巴、笨拙地翻筋斗,這一切的動作和表情都不能自主。
是誰在暗中操縱著這個世界?
只想這一天、這一刻、這一秒,它們至關重要,亘古未有。
它們是美酒的最後一滴醇,是蜂蜜的最後一滴甜,是鹽的最後一粒鹹,是光線的最後一絲黯淡,它們在千鉤一發的臨界點完成質的蛻變。
誰曾經是我?
我曾經是誰?
是頭戴瓜皮帽的少年,還是衣袂飄逸的飛天,是老狼還是小丑?是傳說還是寓言?
調動所有的肌肉和神經,把每一場戲演完。
一場又一場,一天又一天,一生又一生,心裡藏著一團溫溫吞吞的火,名字叫“憶念”。
散場。
一堆毫無價值的碎片癱軟在台角。
恰如我們無法言說的生活——波峰浪谷,幸福地墮落……
手掌中的坦途
揭開小小的疤——
鐵釺通紅,噝噝的煙霧中
那些繁盛之花隱秘之花
倒吸著涼氣
——《我痴迷於嘀嗒之聲》
生命線。事業線。愛情線。
全部命運已牢牢地握在自己的股掌之中!
而我是為數不多的反對者之一,像個能言善辨的國小生,目光清澈,舉起手,舉起昭然若揭的靶子。
我不怕回答錯誤,不怕哄堂大笑,不怕老師的慍怒,我什麼也不怕,清清嗓子,洪亮地說:我喜歡平靜安逸,也喜歡花天酒地;我喜歡知足常樂,也喜歡得隴望蜀;我喜歡天長地久,也喜歡喜新厭舊……
教室里笑聲汪洋,老師用教鞭抽打著黑板,仿佛解恨似地抽打著我的黑衣。她惡狠狠的目光,前後紊亂的話語,宣告那節造句課徹底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