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蜀道難》是漢樂府舊題,屬於“相和歌辭”中的“瑟調曲”。郭茂倩《樂府詩集》卷四十引《樂府解題》說:“《蜀道難》備言銅梁、玉壘(都是四川山名)之阻”。自梁簡文帝至初唐張文琮,曾有不少人用此題目寫過詩。李白此詩,雖然也沿用了樂府舊題描寫蜀道艱難,但內容較前有所豐富,思想意義也比較積極。

描繪蜀道的奇崛艱險是本詩的一個主要內容,這類詩句,占據了全詩的大部分篇幅。李白對故鄉四川和祖國山河非常熱愛,他的許多詩篇都強烈地表現出這一情感。《蜀道難》也是如此。雖然,為了達到規勸友人的目的,他極力誇張、描繪了蜀道之艱險可怖,然而對祖國山河的真誠熱愛,使他不由自主地對筆下的蜀道傾注了飽滿的熱情,在描繪蜀道之艱險可怖的同時也寫出了它的突兀、崢嶸、強悍和不可凌越的磅礴氣勢。顯示出了祖國山河的雄偉壯麗。

其次,本詩體現了作者與王炎的深情厚誼。李白很重友情,他與詩人杜甫、道士吳筠、農民汪倫的友誼向來是文學史上的美談。他與王炎的交情也很深。王炎入蜀,他一連寫了《劍閣賦》、《送友人入蜀》等詩文相送,王炎去世,他又寫了《自溧水道哭王炎》三首深表哀悼。在本詩中,他於描繪蜀道之時,每每情不自禁地發出“問君西遊何時還?”“嗟爾遠道之人胡為乎來哉!”側身西望長咨嗟”一類感嘆,對王炎此行深表擔憂,並誠懇規勸王炎及早還家,表現出對友人的真切關心和一懷深情。

如前所述,本詩當作於天寶初。當時,唐朝社會表面上尚算安定繁榮,但骨子裡卻矛盾重重,不無危險。一方面,是“法令弛壞”,土地兼併嚴重,一方面,藩鎮擁兵自重,朝廷難以控制。因此,李白此詩第三部分的有些詩句,儘管仍側重於描寫蜀道地勢險要,但也於有意無意之間流露出他對國事危殆的憂慮,流露出了他對國家前途和命運的關心。

無論從哪個藝術角度衡量,《蜀道難》都堪稱是李白的代表作。它集中體現了李白詩歌的藝術特色和作者的創作個性。

首先是感情強烈。開篇伊始,作者就以“噫吁賊!危乎高哉!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的強烈詠嘆,奔騰直瀉,抒發出他對蜀道高峻艱險所感到的驚愕、感慨,而後,在詩的中間和結尾,他又兩次重複了這一詠嘆,將自己的強烈感情籠罩全詩,給人以一唱三嘆,迴環往復的感覺,讀來令人心潮激盪。

其次是誇張極度。誇張是詩人常用的藝術手法,然而,李白的誇張與眾不多,他往往把筆下的事物誇張到極度,而且動輒用“千”;“萬”等巨額數詞來形容修飾。如“白髮三千丈”、“飛流直下三千尺”、“輕舟已過萬重山”等膾炙人口的詩句,都是典型的例子。就《蜀道難》而言,他的誇張也到了登峰造極、無以復加的地步。人說登天最難;而他卻說:“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成語有雲,談虎色變,他卻道“蜀道之難”,“使人聽此凋朱顏!”民謠相

傳,“武功太白,去天三百”,到他筆下竟成了“連峰去天不盈尺”。為了強調秦蜀交通阻隔時間之久遠,他說是“四萬八千歲”,為了突出青泥嶺山路之盤曲,他說是“百步九折”;而為了顯示蜀道之高聳,他甚至誇張說連為太陽駕車的六龍至此也要掉頭東返……這些極度的誇張,雖不符合事物實際,但卻有力地突出了蜀道之艱險雄奇,突出了它不可攀越的凜然氣勢。

再次,想像豐富奇特。李白在這首詩中的想像力是驚人的,超越時空限制,不受任何約束。從蠶叢開國、五丁開山的古老傳說到“朝避猛虎,夕避長蛇”的可怕現實,從六龍回日之九重雲霄到衝波逆折之百丈深淵;既有“百步九折”、“連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掛倚絕壁”各種圖景展現,又有“悲鳥號’、“子規啼”、“砯崖轉石萬壑雷”諸般音響激盪;甚而至於還有“捫參歷井仰脅息,以手撫膺坐長嘆”的切身經歷、實地感受。憑藉神奇的想像,作者具體描繪出了蜀道崢嶸崔嵬的面貌,生動渲染出了它陰森幽邃的氛圍,使人如身臨其境,耳聞目睹。歐陽修曾說:“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太白落筆生雲煙”(《太白戲聖俞》),形象地說出了人們讀《蜀道難》後所得到的藝術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