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成大的田園詩

范成大(1126-1193),南宋詩壇四大家之一,與陸游、楊萬里、尤袤齊名。字致能,平江吳郡(今江蘇蘇州市)人。高宗紹興二十四年進士,任徽州司戶參軍。累遷吏部員外郎,後出任知處州,減輕賦稅,興修水利,頗有政績。孝宗乾道六年(1170年),范成大以資政殿大學士使金,修訂隆興和約,在談判中,慷慨不屈,保持了民族尊嚴。返宋後,歷任靜江、成都、明州、建康等地長官。淳熙五年(1178)任參知政事,僅兩月,因與孝宗政見不合而去職。晚年隱居故鄉石湖,自號石湖居士,著有《石湖集》一百三十卷及《攬轡錄》、《吳船錄》、《桂海虞衡志》等。

范成大早年受江西詩派影響,喜擬古求巧,刻意出奇,後來在創作實踐中,他悟到路子走得不正確,“學之愈力,作之愈寡”。遂擺脫羈絆,另闢蹊徑。他向農村縱深處發掘,在描繪田園風物的領域內,獨拓新境,賦予田園詩以豐富的社會內容。

范成大的田園詩恬淡素雅,淳厚自然,以反映農家生活為主,退居石湖以後,他寫成的《四時田園雜興》、《臘月村田樂府》不僅是詩人最廣為傳誦、最有影響的詩作,也堪稱我國古代田園詩的集大成。在這些詩作中,他一反田園詩以表現閒情逸志為主的傳統寫法,不僅形象地展示了江南田園風光的優美畫卷,而且描述了農民艱辛的生活及勤勞淳樸的美德,流露出對自然山水的熱愛和對農家生活的欣羨。如:“梅子金黃杏子肥,麥花雪白菜花稀。日長籬落無人過,惟有蜻蜓蛺蝶飛。”梅子泛黃,菜花飄香,蜻蜓蛺蝶飛舞,襯托出農舍的靜謐。初夏江南景致,被表現得色彩奪目,生機蓬勃。

再如千古傳誦的“晝出耘田夜織麻,村莊兒女各當家。童孫未解共耕織,也傍桑陰學種瓜。”“新築場泥境面平,家家打稻趁霜晴。笑歌聲里輕雷動,一夜連枷響到明。”以輕快流暢的筆調,寫出多彩多姿的勞動場面,字裡行間也體現了詩人對勞動生活的由衷喜悅。

縱觀我國古代田園詩的發展概況,不難看出,雖然《詩經·  風·七月》是我國最早的四時田園詩,但是在其後的田園詩創作並沒有沿著這一傳統發展。從陶淵明,以至王維、儲光羲等人的田園詩創作,在內容上都經歷了從表現農村勞動生活過渡到反映封建士大夫的閒適隱逸情趣的過程,他們筆下的農村越來越被美化,如陶淵明雖寫了《西田獲早稻》、《下潠田舍獲》等躬耕勞作的詩,《歸園田居》、《懷古田舍》卻反映了詩人樂天知命的思想以及閒適安樂的村居生活。

再者,王績的《野望》、王維的《渭川田家》、《偶然作》、《春中田園作》,儲光羲的《田家即事》等詩作都是幻想回到單純簡樸的古代生活中去,即“懷古田舍”,在描繪恬然自樂的田家生活中,寄寓詩人的隱逸情趣。可以說“這類詩人在描繪春光明媚、芳草綠樹的牧歌的田園生活時,卻常常遺忘了一種東西——狗(地保公差)以及他們所代表的剝削制度。”雖然,也有許多反映揭露官府剝削的詩篇,如元稹的《田家詞》,張籍的《山農詞》等,但是在這些詩中很少描繪田園風光,因而屬於現實體系,而不屬於田園詩範疇。

極為可貴的是,范成大不僅能傾注全力把山川田園作為審美對象來描繪,而且在山光水色、竹籬茅舍的圖畫中織入了主體——詩人對國事的憂慮和民生疾苦的關注。詩人反映了歷代田園詩人所沒有涉及的內容,大膽地揭開歷代文人給農村生活所賦予田園般歡樂生活的假面紗,在生動描述江南農村豐富多彩的風土人情,展現農村各個側面生活情形的同時,把對江南農村自然景色的描寫和對封建剝削的批判結合起來,從而賦予閒適靜美為特徵的中國傳統田園詩以深刻的思想內容,這是范成大田園詩的空前創舉。

《四時田園雜興》中的“采菱辛苦廢犁鋤,血指流丹鬼質枯。無力買田聊種水,近來湖面亦收租。”寫農民破產,無力交租才“種水”,誰知官紳的榨取竟如此無孔不入,“種水”也要收租。“朱門乞巧沸歡聲,田舍黃昏靜掩窗。男能耕牛女能織,不須邀福渡河星。”七夕之夜,財主歡樂乞福,農家無福可乞,只有勤耕苦織以餬口。不管詩人主觀想法如何,這實際上觸及到封建社會階級對立的問題。顯而易見,范成大的田園詩,與那種隱逸閒情掩飾農村矛盾的田園牧歌,是大相逕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