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景簡介

侯景

侯景(503—552),字萬景。北魏懷朔鎮(今內蒙古固陽南)鮮卑化羯人。

侯景少年時深受邊鎮剽悍好武風習影響,行為不拘,善騎射,驍勇好鬥,有膂力,深為鄉里所憚。被選為懷朔鎮兵,曾任功曹史、外兵史等低級官職。

北魏末年邊鎮各族人民大起義飆起,鳴鼓角、樹旗幟者不計其數。侯景與懷抱澄清天下之志的懷朔鎮隊主高歡甚相友好,同圖建勛立業。武泰元年(528)四月,秀容川契胡酋帥爾朱榮乘孝明帝被胡太后毒死之機,舉兵入洛,發動河陰之變,攫取北魏軍政大權。爾朱榮權勢熏炙,各地豪強紛紛投奔,侯景亦率私兵歸爾朱榮。為開闢前程,又向爾朱榮麾下名將慕容紹宗學習兵法。由於機警敏捷,侯景迅速提高了作戰指揮能力。“未幾紹宗每詢問焉”,甚得爾朱榮器重。

六鎮起義被鎮壓下去後,河北起義軍勢力又如火如荼發展起來。建義元年(528)八月,義軍首領葛榮率軍圍鄴,眾號百萬。爾朱榮受詔討葛榮,任侯景為前鋒,同率精騎七萬,倍道兼行,東出滏口,與葛榮決戰。葛榮自詡久歷戎陣,威行河北,己眾敵寡,勝券在操。他驕傲輕敵,在數十里平野上箕張平推迎戰,分散了兵力。爾朱榮與侯景利用了葛榮的嚴重錯誤,腹背夾攻,突破薄弱處,大敗義軍、生擒葛榮。河北起義軍從極盛而一戰敗亡。侯景戰功卓著,擢為定州刺史、大行台,封濮陽郡公,嶄現頭角。

永熙二年(533),高歡消滅了爾朱榮集團,掌握了魏孝武帝。侯景見高歡勢盛,遂率所領之眾依附高歡,再圖發展。永熙三年(534),因君相矛盾激化,孝武帝奔關中依宇文泰。高歡立清河王亶之子善見為孝靜帝,東西魏分立。宇文泰據關中與高氏抗衡,南有蕭梁,天下三分之勢遽成。侯景在高歡重用下躍馬橫槍,馳騁疆場,成為東魏重要將領。

侯景悍勇能戰,馭軍有法,特別注意以厚利撫納籠絡士卒。每戰勝後,輒將所掠財寶分與手下將士,故得部眾擁戴,“鹹為之用”。他精於韜略,機詐權變,有“頗習行陣”、“多詭詐”之稱。由於善挾巧詐,作戰多捷,侯景對東魏雄勇冠一時的猛將高昂、彭樂等亦不屑一顧,嗤此輩“似豕突爾,勢何所至”,而自視甚高,桀驁不馴。

東魏遷都於鄴後,高歡置重兵於河北,自居晉陽,全力對付西魏和北方的柔然,對與梁接境的河南一帶鞭長莫及。河南古稱“四戰之地”,戰略地位重要。高歡選中久涉行陣、善謀多詐的侯景,經略河南。天平元年(534),侯景受命攻荊州都督賀拔勝,開始苦心經營。他先後在荊州敗走賀拔勝、獨孤信、史寧等西魏驍將。天平三年(536),侵梁楚州,又獲梁刺史桓和。屢屢獲勝,戰績斐然。久居河南,侯景對南朝梁廷腐敗狀況了解得非常深切。他藐視梁武帝蕭衍妄敦戒素、佞佛昏謬,曾躊躇滿志地誇口,願請兵“橫行天下,要須濟江縛取蕭衍老公,以作太平寺主”,驕矜自負溢於言表。

天平四年(537),高歡大舉伐西魏,任侯景為西道大行台,“經略關西”。侯景建議兵多力有餘,宜分前後二軍相繼而進。前軍若勝,後軍全力,前軍若敗,後軍承之。高歡不納此萬全之計,十月,在沙苑戰敗。嗣後,侯景向高歡請勁兵數萬,言稱追擊宇文泰驕勝之兵,實則想乘機入關割據,被高歡妃婁氏識破,未行。

沙苑戰敗後,西魏軍東進洛陽,河南諸郡多降。為爭回此戰略要地,元象元年(538)二月,侯景率盧勇等將收復廣州。南汾州、潁州、豫州亦復入東魏。秋七月,侯景與司徒公高敖曹圍西魏將獨孤信於金墉城,宇文泰親提大軍急趨救援。侯景布陣堅固,北據河橋(今河南孟縣西南),南依邙山(今河南洛陽市北),與西魏軍搏戰,幾乎陣擒宇文泰。只因西魏援軍繼至,兵勢復振,宇文泰方反敗為勝。此次河橋之戰中,侯景善於因機制變、因形用權的特長引人注目。戰後,侯景更邀寵睞。高歡對之“仗任若己之半體”,益加倚重。

興和三年(541)秋八月,東魏任開府儀同三司、吏部尚書侯景兼為尚書僕射、河南道大行台。使領軍十萬,專制河南,“隨機防討”。既以備梁、西魏,又使討叛貳,侯景成為獨當一面的封疆大吏。河南“殷實富強”,人口百萬,侯景在此經營多年中,早與當地豪族緊密勾結,逐漸發展成與中央不相協調的強大地方勢力,初步具備了割據的經濟、政治諸條件。如今獲得“與神武(高歡)相亞”的顯赫地位和權力,更是如虎添翼,專兵尾大勢成。武定元年(543),東、西魏在邙山大戰,東魏獲得大勝。侯景也因用計賺取虎牢城,連收北豫州和洛州,功遷司空;武定三年(545)改授司徒。侯景官運亨通、權柄在握,土廣人眾,實力雄厚,久醞於懷的“飛揚跋扈志”難免時時流露。他輕視高歡之子高澄,對東魏將領司馬子如口出大言:“王(高歡)在,吾不敢有異,王無,吾不能與鮮卑小兒(高澄)共事。”因被高澄視為肘腋之患,也引起了高歡的疑忌和防範。

武定五年(547)正月,高歡疾篤。高澄先發制人,書召侯景入京。侯景自知一旦入朝,脫離根本,就如虎兕在柙,不僅威權盡失,性命也難保無虞,於是公開據兵反叛。河南諸州刺史、守、令也多與侯景合流。東魏在上年的玉壁之戰中損失慘重,高歡新死引起朝野振動,侯景反叛使東魏西、南兩面受敵,形勢更加嚴峻。為儘快平叛,高澄對侯景許以種種優厚條件誘降,同時遣重兵晝夜兼行,企圖包圍侯景,一舉殲滅之。侯景倉促難敵,急舉河南六州降西魏請援。鏇學狡兔三窟,二月,又遣行台郎中丁和上表蕭衍,傾河南全境豫、廣、潁、洛、陽、西揚、東荊、北荊、襄、東豫、南兗、西兗和齊十三州降梁求援。謀援舉地數量的不同,透露出侯景對西魏心存疑慮,投降乃是解急權宜之計;而對蕭梁則無所顧忌,暗蓄有全力斡鏇,伺機攘權的險惡用心。梁廷眾僚惴惴,皆請拒之。但梁武帝不久前曾夜夢中原牧守以地降梁,權臣朱異為邀寵,釋此夢為宇內方一之徵。恰值侯景來降,蕭衍矜然自得,謂己夢通神,竟利令智昏,引狼入室,欲藉侯景擴土北進。納降並封之為河南王、大將軍、大行台,承制如鄧禹故事。五月,東魏韓軌領重兵圍侯景於潁川,窘困中侯景再割東荊、魯陽、長社、北兗四城向西魏請救。宇文泰深謀遠慮,既不願放過此稍縱即逝的東進良機,又審慎冷靜地注意防範詐諼叵測的侯景危過翻異。他決意相機行事,納降後乘勢進取河南。遣兵前往潁川解危,又派荊州刺史王思政抓緊接收降地七州十二鎮。東魏兵退,侯景出屯懸瓠。喘息未定,宇文泰召其入朝,企圖虛委重任,實去其權。侯景深諳此謀,自然不入宇文之彀。他公然宣稱“吾恥與高澄雁行,安能比肩大弟(指宇文泰)”,決計馬首南向,染指蕭梁。

蕭衍納降後即派兵運糧應接侯景。太清元年(547年)八月,貞陽侯蕭淵明受命率十萬大軍屯寒山,與侯景犄角,大舉北伐。十一月,東魏慕容紹宗大敗梁軍,俘淵明,再回師撲擊侯景。兩軍於渦陽(今安徽蒙城)對壘。侯景命戰士皆被短甲、執短刃、入陣砍人脛馬足,大敗慕容紹宗。紹宗裨將斛律光狼狽逃走,張恃顯落馬被擒。紹宗慨嘆“未見如(侯)景之難克者也”,遂定計深溝固壘。兩軍相持數月後,侯軍糧盡。太清二年(548)春正月,侯景部將暴顯等降紹宗。侯景收散卒步騎八百,奔梁壽陽城(今安徽壽縣)。

東魏乘勝收復失地,即令蕭淵明遣使述高澄欲“更申和睦”之意,企圖離間梁、侯,坐收漁利。此時侯景亡師失地,身價大減。太清二年二月,梁與東魏間開始協商議和事宜。侯景懾於南北復通,“不免高氏之手”,馳啟固諫數次,未納;又向蕭衍求與南朝高門王、謝結婚,被梁主拒絕。侯景恨怨,反心更熾。為摸清蕭衍真實態度,他詐作東魏書信,言以蕭淵明交換侯景。蕭衍墮計,覆信“貞陽旦至,侯景夕反”,棄賣侯景。既已進退失據,侯景遂破釜沉舟,在壽陽募軍聚眾,更新軍械,秣馬潛戈,侍機反梁。並暗結早就覬覦皇位的梁臨賀王蕭正德,密約事成後擁正德為帝。準備就緒後,八月,侯景以誅長期沆瀣一氣、奸佞驕貪、蔽主弄權而為時人所疾的中領軍朱異、少府卿徐驎、太子右衛率陸驗等“三蠹”為名,在壽陽起兵反梁。

梁後期,無論是經濟、軍事,還是階級矛盾、統治階級內部矛盾諸方面,早已危機四伏。因北魏東西分裂,無暇顧及江淮,蕭衍見邊境安寧,囊弓戢矢。政躬多暇,竟溺陷釋教,廢弛朝綱。士大夫上行下效,爭尚空談,不習武事,文恬武嬉,奄無生氣。武帝長齋事佛,自奉仁慈,對王侯官吏多有寬縱。他們作惡有恃無恐,乃至白晝殺人越貨,劫道行兇。地方官貪贖橫行,殘民以逞,直至搜刮淨盡方肯罷休。大同十一年(545),梁散騎常侍賀琛啟陳時弊,言戶口減落,長吏貪殘,風俗侈靡,官場窳敗,經濟凋敝。他言辭直切,武帝惱羞成怒,嚴辭詰責,而又無可如何。梁朝階級矛盾日益激化,自大通元年(527年)至侯景叛亂的二十二年中,梁朝農民多次揭竿而起,參加者萬人以上的較大規模起義就高達八次。少數民族的反抗也此起彼伏。蕭梁已釀成“人人厭苦,家家思亂”,“國有累卵之危,俗有土崩之勢”的岌岌可危局面②。侯景起兵,及時準確地抓住了梁朝社會矛盾尖銳的重要癥結。他傳布檄文,直斥梁朝“割剝齊民,以供嗜欲”,疾呼“今日國家池苑、王公第宅、僧尼寺塔,及在位庶僚,姬姜百室,僕從數千,不耕不織,錦衣玉食;不奪百姓,從何得之?”陳詞慷慨激昂,頗具煽動性。且起兵之初約束軍紀,不使擾民,故而得到北兗州等地城人回響。

梁宗室諸王見武帝年老、朝多秕政,也不免隱生雄心。又見武帝舍嫡立庶,更激起諸王覬覦帝位。侯景南下正好提供了他們借勤王之機勒兵觀變的機會。

侯景連下譙州(今安徽滁縣)、歷陽(今安徽和縣),兵臨長江。梁都官尚書羊侃建議據採石,襲壽春,迫使侯景進退失據,自然瓦解。但蕭衍閉目塞聽,盲信天險長江;麻痹輕敵,拒絕這一正確建議,放棄了主動攻擊、消滅侯景的最佳戰機。蕭衍更萬萬沒想到前太子臨賀王蕭正德會勾結侯景,裡應外合,竟委任正德負責建康防務。梁軍布防混亂,疏於戒備,給侯景造成了可趁之機。十月下旬,蕭正德派船數十艘,假借運荻草,自橫江偷渡侯景及所部兵八千,馬數百匹到採石。侯景輕越天險,直掩建康。江南承平歲久,罕見兵甲。侯軍猝然出現,公私駭震,一片慌亂。兩天后,侯軍抵建康朱雀桁南,建康守將庾信、王質、蕭大春、謝禧等均不戰棄陣而逃。侯景未遇激戰,連下東府城、石頭城,屯軍皇宮所在地台城之下。自此,水火兼用,在三十餘萬陸續集結的梁援軍環視下,連續攻城一百二十餘日。

圍逼既久,台城內糧盡疫行,軍士煮弩熏鼠捕雀而食。飢疫死者“橫屍滿路”,“爛汁滿溝洫”,後來僅剩二三千羸弱死守。侯景也漸糧餉不支,又聞梁荊州精銳援軍將到,遂譎詐求和以卻援足糧。太清二年二月,與梁武帝歃血為盟停戰。蕭衍接受侯景的戢兵條件,割江右四州之地(南豫、西豫、合州、光州)予侯景,遣諸路援軍返師,台城守衛也盡收兵甲。侯景及時補充軍糧,繕修器械,休整軍隊。十餘日後,毀盟重開戰幕,悉力猛攻。三月十二日台城陷落。蕭衍淪為階下囚,五月餓死。侯景虛立梁簡文帝。梁名存實亡。

侯景自壽陽起兵,奇襲建康至攻陷台城,歷時僅七個月。他率不善水戰的少量北軍,越過長江,長驅直入,短期內一舉摧毀梁朝,實屬驚人。他的成功與蕭衍昏謬愚瞽密不可分,但也反映出侯景戰術靈活,判斷準確、工於心計的指揮才能。侯景所以敢以處於劣勢的少量軍隊,大膽攻敵,關鍵在於善於用奇。他料敵正確,充分利用敵人的弱點,抓住宗室偽飾勤王、頓兵不戰和援軍將帥懼戰自保、互相猜忌,梁軍士氣泄沓、沒有正面打硬仗的戰鬥力等有利條件,集精兵銳卒,攻敵要害,速戰速決,化弱為強,未戰已先勝敵一籌。

為達到奇襲目的,侯景巧辟蹊徑。起兵前,先暗結蕭正德作內應,故能悄無聲闃,拱手越過長江,蕭梁也因此失去最重要的戰略屏障和心理優勢。即使已兵扼建康咫尺的板橋,侯景還假惺惺地宣稱起兵僅為誅權佞,無意問鼎,以麻痹蕭衍。梁布軍尚未停當,侯景已輕騎簡從,飛襲建康。蕭梁猝不及防,受創凜然。

對陸續赴援的三十餘萬勤王梁師,侯景也從冷靜的分析出發,決定自己的戰術。他根據“外援雖多,各各乖張,無有總制,更相妒忌”;將不威嚴,兵不整肅;或游疑觀望,或聞風而逃;指揮系統紊亂不靈,嫌隙頗深實力大減等情況,斷定梁王侯、諸將,無有敢攖鋒銛,“竭力致死”,與己爭一勝負者。大膽積極進攻,先發制人,挫敵銳氣。太清二年十一月,侯景陳兵於建康覆舟山北,與紹陵王蕭綸對陣。蕭綸畏葸不戰。日暮,侯景更約次日會戰,佯退。安南侯蕭駿麾軍追擊,侯景出其不意,陡然回師反撲,乘勝擊破趙伯起等軍。諸軍皆潰,蕭綸奔逃。侯景悉收輜重,生擒西豐公蕭大春,安前司馬莊丘慧、主帥霍俊等。梁軍奪氣、膽寒。太清三年正月,侯景再次主動出擊。在青塘消滅了援軍中堅韋燦軍隊,再一鼓作氣與援軍統帥柳仲禮決戰。柳仲禮受傷,戰敗氣餒,諸軍愈加倉皇。侯景不失時機暗賄金鐶,自此柳仲禮閉營不戰,斂勢冷觀。援軍戎幕清閒,掠民財產。侯景解除了後顧之憂,集中兵力,凌厲攻擊台城。

軍事強攻的同時,侯景雙管齊下,成功地運用了政治攻心的戰術。台城守軍中,有相當一部分是南朝貴族官僚的奴隸。奴隸素居社會最底層,被視為生口,等同牛馬。他們深仇蘊蓄,猶如滿弩緊弓,一旦找到了爆發的契機,就會轉化成強大的戰鬥力。侯景在攻城中,宣布放免在南方淪為奴隸的北人為良,並不次任用,以重賞招引他們從軍。朱異家奴逾城投景,侯景封為儀同,並令乘良馬,披錦袍,往來城下,炫耀城內說:“朱異五十年仕宦,方得中領軍,我始仕侯王,已為儀同。”奴隸魚貫偷出,趨降侯景,感激私恩,願為效死。故胡三省以為,蕭梁虐奴,咎由自取。顯然,侯景誘募和撫納奴隸,巧妙地分化和動搖了台城的抵抗力,有效地壯大了自己的力量。攻台城藉此而收意外之效。

太清三年二月末,侯景再施誑詐,又獲成功。他利用蕭衍久困疲怠,急欲偃兵的心理,投其所好,提出停戰為盟。誘使梁軍撤援弛備,自己抓緊儲糧籌輜。然後驟然變計,勁卒精甲驀然猛攻,晝夜不停,一舉破台城亡梁。

建康之戰充分體現了侯景戰術靈活、用兵詭譎的特點。

入城後,侯景自為大都督、錄尚書事、使持節、大丞相、王如故。掌握梁廷大權。他廢蕭正德為侍中、大司馬。六月,殺蕭正德。欲除梁諸藩後篡位,派叛軍東進浙東州郡。太清三年(549)十二月,侯軍陷會稽,盡有三吳。大保元年(550),侯景自為相國、漢王;十月,自加宇宙大將軍、都督六合諸軍事。梁簡文帝成其砧上之俎,蕭梁有名無實。

侯景出身行伍,志大識恪T誥免囈寄的戎軍生涯中,養成了“反覆猜忍”,酷虐凶狡的性格。他有野心而無政乾,生性暴戾嗜殺,不能真正收取民心,難於在南方站穩腳跟。故軍雖銳勇,不能持久。

侯景初至建康,軍令尚嚴,士卒不敢侵暴。及久攻不下,人心漸散,糧倉將罄,乃縱兵掠民。無論金帛菽粟,恣意劫奪。他令民築土山攻城,不限貴賤,晝夜不息,亂加毆捶,疲羸者殺以填山,號哭之聲驚天動地。城破後,將病人與死屍聚而焚之,慘不忍睹。還在石頭城立大舂碓,刑人或加ㄉ保或斷其手足,刻析心腹,破出肝腸;他封鉗民口,禁人偶語,犯則刑及外族。遣軍攻浙東,他鼓勵諸將破柵平城盡屠毋赦,以揚威名,故其將領專務焚掠,殺人如芥。南方人民創痛巨深,仇恨侯軍暴虐荼毒,“雖死不從之”。嘯聚築壘,亟起抗暴。南方土豪酋帥亦趁國土板蕩,朝廷傾覆,風雲際會,異軍突起。他們憑藉私人武裝,參與爭奪最高統治權的鬥爭,成了後來平定侯景的主力,登上了南朝政治舞台。

侯景橫逆衄踐,江南經濟文化遭巨大損失。梁都建康所在地揚州和鄰近的東揚州向來富庶繁榮,為南朝財政所本。亟經摧燎,這一帶的社會經濟一落千丈。建康城焚掠後滿目瘡痍,殘如荒郊。“戶口百遺一二,大航南岸極目無煙”。由於戰爭中不能正常生產,大寶元年(550)又旱蝗相繼,江南發生特大饑荒。百姓流入山谷江湖,以草根木實果腹,草木垂盡,餓殍遍野。就連富室豪家亦皆乏食,鳩形鵠面,坐懷金玉,奄奄待斃。江南千里絕煙,人跡罕見,白骨成堆,高如邱隴,凋殘頹廢,一二十年後猶未克復。

蕭梁文人學士逢此亂離,備歷屯蹇而喪命者甚多,大量藏書亦於戰火中毀佚。南朝文化受到空前浩劫,但部分文士北逃避亂,客觀上給南北文化交流和北齊文化發展以一定推動。

江南士族自東晉末開始衰落,至梁末已呈沈淫沈弱,生機殆盡之態。他們大多麇集於建康和揚州,因而在侯景暴風驟雨般的掃蕩中,被屠戮略盡。皇室蕭氏更是難逃滅頂之災。僥倖身免的士族逃往江陵投靠荊州刺史蕭繹,喘息未定,遽遭西擄入關,沒為仆隸,耕田養馬。南朝士族自此一蹶不振,成為強弩之末了。

侯景憑凌南土,東魏乘梁危迫中不遑顧及淮南,派辛術招攜安撫,侵蝕入己。不費一矢,坐得全淮。西魏爭城掠地也不甘示弱,先取襄樊,再占益梁,長江上游入其畛域。在軍事、經濟力量上優勢陡增,以後北周滅北齊,隋統一南北的契機遂萌。

侯軍在建康和浙東肆虐,長江中上游蕭梁荊、郢、雍、湘、益諸方鎮卻火併正盛。湘東王蕭繹不急莽、卓之誅,先行昆弟之戮,結西魏翦除兄弟子侄,為自立清道。宗室自相魚肉,無異是代侯景行師。大寶二年(551)閏三月,侯景遣軍乘機西上。從此時起,侯景在戰術上犯了以己之短擊敵之長的嚴重錯誤。荊、郢雖交通便利,但多為水路,侯軍不善水戰,難於利用;侯景早已盡失民心,脫離建康根本,驟然難於駐足。他本應水、步兩道,鼓行西上,直指江陵;或是身頓長沙、徇地零、桂,積聚兵糧,荊、郢皆可入其掌。但他自恃兵多將廣,屢戰屢勝,輕視梁荊州精銳。兵分五千守夏首,再分一萬趨巴陵,另有一路指叩江陵。兵分勢散,各路又未能協同默契。當前鋒任約軍與梁徐文盛軍相接後,蕭繹抽兵馳救,任約窘急。侯景率兵援任約,四月,在西陽被長於水戰的徐軍打敗。梁軍一味逃竄懼戰的頹勢開始扭轉。侯景急遣輕騎三百襲陷郢州,擒刺史蕭方諸。徐文盛等軍心大亂,奔歸江陵。梁將王僧辯受命拒侯景,在巴陵(今湖南嶽陽)沉船靡旗,偽裝將遁。侯景中計,晝夜猛攻巴陵、數旬不克。銳士盡于堅城,士卒飢於米菽,軍中疾疫蔓延,死傷大半,侯軍戰鬥力大損。六月,赤亭大戰中,梁將胡僧祐和陸法和敗擒任約,斷侯景一臂。侯景只得放棄經略江漢,退走建康。梁豫州刺史荀朗自巢湖出濡須邀擊侯景,破其後軍。梁軍士氣大振,轉入戰略反攻。因利乘便,沿流進討。侯景喪師失將奔逃,船隻前後不接。

回到建康後,侯景自恐不能久存,欲早逞為帝之心。八月,幽禁簡文帝,立豫章王蕭棟,改元天正。九月,殺簡文帝及其諸子。十一月,廢蕭棟自立,改元太始,國號漢。

承聖元年(552)三月,梁江州刺史王僧辯軍、東揚州刺史陳霸先軍與侯景在姑孰和石頭城北激戰。侯景情窮勢絀,率部下數十人遁逃。四月,在滬瀆下海,北逃途中被隨行羊鵾所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