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次打工仔

在這個時代,這個拼爹和坑爹二重奏的時代,所有的孩子都是家中的“小皇帝”,所有的孩子都是“伸手來衣,張口來飯”,他們整日沉溺在虛擬的世界中,過著“紙醉金迷”的生活。稱之糜爛也不為過。這些人,完全無法體會生活在社會最底層勞動者的艱辛。

這是一家鞋廠,位於溫州鞋都前陳,慢慢地踏上一條遍布油漬的階梯,接下來,鳥語花香、青山綠水、空調房的舒適,都將蕩然無存。迎面而來的熾熱空氣似乎想吞噬周圍的一切,令人產生想立刻逃離的念頭,大型機械的轟鳴聲充斥在耳旁,幾台不知道淘汰多長時間的電風扇似乎也在抱怨周遭的這些,唯有幾束陽光,穿過比雲層還厚的窗簾,擠進了這間雜鬧的屋子,但無奈被欄桿所裁。

所幸,我揀了一個相對輕鬆的活兒,只是為鞋子穿鞋帶而已,我“工作”的地點算是一塊風水寶地了,正對著門,偶爾還有幾絲自然清風從門外吹來,但依舊無法掩飾那難忍的酷熱。和我一起“工作”的都是一些中年男女,他們面前堆放的鞋子足有我半腰高,但他們卻絲毫沒有一丁點的怨言,只是默默低著頭在幹活罷了。看見我來了,他們竟能洋溢著笑容與我打著招呼,與我噓寒問暖,我像成了他們的小兄弟一般。在這期間,我了解到他們都是外來務工人員,祖國的大江南北都有訪客,有貴州人、安徽人、湖南人。他們懷著“小康夢”離開了祖祖輩輩賴以生存的那口井水,只帶了一顆“遊子心”和一個裝滿衣物的編織袋來到了溫州。他們用夾雜著鄉音的國語和一副還算健朗的身體在溫州埋下了生命中最燦爛的二十年。當我問及為何不回家陪陪父母,帶帶孩子,所有的眼底都閃現過了一絲黯然,周圍熾熱的空氣似乎也因氣氛而陡然降溫。其中一個原本滿面笑容的人,臉色變得有些異樣,慢慢地說:“我們也想啊,但是,但是……”隨後他一擺手表示不提。

因為此時,大家一度陷入了絕對的沉默,所有人都心不在焉地穿著鞋帶,耳邊重新被機器的轟鳴聲所填充,就當我以為會就這樣到工作結束的時候。一個坐在我身邊的中年婦女打破了僵局,她問及我的年齡,當得知我不是國小徒時,還在讀書時,他們一個個語重心長地對我說要好好學習,不要將來和他們一樣,他們是一個個活生生的日子,正讓我鼻頭一酸。誰說“外地人”或是外來務工人員怎么怎么了,我倒是覺得他們比一些所謂的“本地人”更好,更有人性。

到了下午接近五點,“下班”了,我一邊想著下班挺早一邊混在人流之中從門口擠出,無意間卻看到了一塊寫著字的白板,上面用黑色的馬克筆寫著“天天加班6.20起”,旁邊的一個人暗自嘀咕“早上七點乾到晚上十點,這人怎么活。”我這才知道,所謂最高工時,在這兒是不存在的。到了,我與我的“工友”們揮手告別,我這才發現到,他們的手上遍布了老繭,整隻手。

天還未黑,我走近了路旁的一間出租房,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霉臭味隨之而來,也許從地板上了,也許從牆壁上來,也許從角落的垃圾桶之間來,也許,是從空氣中瀰漫而來的。幾隻蟑螂完全不把我放在眼中,氣勢逼人地從我腳旁橫行而過,倒是我這個膽小的人被嚇了一跳,不遠處的黑暗裡不知道有幾隻細小的鼠眼正細細地打量著我。但這個本就狹小的空間又被隔成不知多少個更小的隔層,想躲也沒地方躲。

我小心翼翼地向旁邊的一個小“房間”窺去,疑惑房間主人為何不上鎖,發現裡面放置著一張綠色的行軍床,一張搖搖欲墜的桌子,上面放了幾個滿是油漬的鐵碗,房間內最值錢的東西應當數那張塊褪成白色的紅色沙發椅了,還得看是哪個小偷有如此的好興致了。我實在無法想像,在這樣一個,一個正常成年人甚至無法站立的地方,竟有一個人在這兒睡覺,在這兒休息,在這兒呼吸!

天空中的月亮似乎被陰雲遮蔽,我突然有一種不適感湧上心頭,很久沒有消散。

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