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

歲月褪成泛黃的書頁,過去凝成溫存的永恆。

外婆家的對面有一座老屋,土牆土瓦,低矮破落,就像是一個蝸牛殼。我沒出生時,老屋就已經在那裡了,我出生後,老屋還是在那裡。不論春夏秋冬,寒來暑往,不管風霜雨雪,日出日落,不知過了多少年,老屋依舊在那裡。

老屋的屋主是一個姓樓的老太太。樓老太是這塊黑土地上土生土長的住戶了,含辛茹苦地將自己的幾個孩子撫養長大,辛辛苦苦了一輩子。孩子們長大了,有了自己的家,這老屋便是她的依靠了。

農村的夕陽是與眾不同的。黃昏時夕陽移過村子的每一個角落,我可以知道它會在哪一堵牆上停留最長的時間。我喜歡看著夕陽滑過一排排樹木和一個個院落,然後便停留在了樓老太的那堵裂著一條斜縫、牆皮褪落的土牆上。這時候,老屋的炊煙便開始升起。外婆曾經告訴過我:清晨的柴火是潮潮的,燒出來的煙大多會是又黑又濃;但是,黃昏時的煙就是各有特色了。劉亮程在《一個人的村莊》里寫道:如果是燒鹼篙子的冒出來的是黃煙,燒麥草和包穀稈的冒的是黑煙,燒紅柳的是冒紫煙,燒梭梭柴的冒的是青煙,燒榆樹枝的冒的是藍煙……所以一到黃昏的時候就可看到村莊的上方飄著各種顏色的煙。如果再來一陣風,全村莊的煙就會像頭髮似的糾纏在一起。那時的我就固執地認為煙就是“村莊的頭髮”。

樓老太的煙總是最普通的那一種,她也總是最普通的人中的一個。

我聽外婆說樓老太早晨過後總是喜歡拄著她的拐杖坐在那陪伴了老屋幾十年的大青石板上,好像在等著什麼似的,傍晚的時候就嘮叨著什麼,靠著牆瞅著日落到盡頭。她的眼睛結了一層翳,看東西已經是不清楚了,但是她卻一天也沒有放棄看著那遠方。

就這樣,老屋一年年地站在那裡,樓老太的日子一天天地過去,直到有一天樓老太也隨著日落走到了世界的盡頭。

黃昏里,我看著那荒廢已久的空寂的老屋,突然覺得它真的是老了:牆頭脫落得就像是樓老太的牙,大大小小的裂縫一條又一條,就像是樓老太臉上的皺紋……它真的是老了,最終它被扒掉了,蓋起了紅磚房,那青石板也因為礙路被移走了。看著新房子,可我滿眼卻都是老屋的影子。我的記憶與它永遠地糾纏在了一起!

我終究不是很清楚樓老太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為什麼她只是一個人孤單地住在這個地方,我對她的了解只是她那永無止境的盼望著遠方的什麼,也沒有人知道她在那裡看些什麼。

我只是希望她能夠在自己的天堂里找到自己所盼望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