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上鍾

“時間流逝的聲音是歌,是詩”,多么美好的一句話,比起歷史上的在刀光劍影間生冷肅殺的紀錄,詩人似乎更多鍾情於那在午後流溢得暖陽里緩緩流淌的從容優雅,殊不知那悠揚的樂曲何時變得晦澀不堪,錯了行的詩句在某一段留下一片令人難堪的空白。

時鐘的發條卻損,我們對那斷斷續續的模糊記憶沉默不言。

偶爾閉上眼,那個夢般的場景依舊會掙脫時間和空間的限制,悄無聲息地籠罩過來。黑白的長短琴鍵因視線的狹隘仿佛被無限延伸,腳下脫漆的金色踏板永遠與足尖有一段可望而不可及的距離,視線上移,高高在上的時鐘不緊不慢地移動著,微弱的“咔嚓”聲合著節拍器尖銳機械的叫嚷,刷得雪白的牆壁仿佛要把置身其間的所有有生命的物體全部囚禁,然後慢慢吞噬掉,年幼的我對這種環境充滿厭惡甚至恐懼,然而各種聲嘶力竭的反抗換來的總是一句不容抗拒的華“彈完一小時!”

一小時!那時的我還沒有什麼時間的概念,即便對著時鐘也只能生硬地念出數字,可對大人口中反覆提及的時間單位卻下意識的敏感。在這之內我會被帶到一個陌生的地方,陪同的“巫婆”因為讀音相似,身上帶著繞不敬的噁心香水味,手裡還有跟烏黑的棍子,隨時對你的指節來一下,那種疼痛感簡直令人毛骨悚然……總之,印象里的畫面就像電影一樣不可思議,且如影隨形。

但果真如此嗎?當我慢慢長大,甚至對這段記憶產生了懷疑。我知道兒童眼中的世界史亦真亦幻的,懵懂的目光總是下意識將四周的一切按自己的看法修飾一番在印腦海。那么就走吧,去看看究竟,我一直堅信即使有陰影,我的童年也絕不缺乏被鳥語花香包圍的色彩,那樣沉重的基調也許也並不同於想像。

推開琴行沉重的玻璃門,只不過這次的身份目的是過客。撲面而來的是叮叮咚咚混雜的琴聲,那些年齡不大的孩子雙手卻異常的輕捷,清亮的樂曲從他們不經意的高傲笑毛中流溢而出,端坐在一旁的花瓶里的水培植物流著綠光。這一切和記憶中監獄般的格調形成的何止是對比那么簡單!“這種幸福我曾擁有過?”一瞬間我似乎聽到了從心底傳來的驚訝而懊悔的聲音,受到非人待遇的恐懼不平不攻自破,取而代之的是自嘲,欣慰迷茫湧上心來。

太多的不幸,源於我們為自己編制了太多苦難。有多少人跟風地喊叫。“太早地學習是對童年的摧殘”,一邊抹掉那些探索帶來的美好的東西,面對歲月里的空白,我們潛移默化地用臆想的誇張不幸來填補,愛憐自艾地品嘗自釀的苦水。記憶是神聖的,他是我們生命在一筆一划地記錄,就為了渲染自己的不易,為失敗和同情找一個藉口,就輕易將它改成一篇令人哭笑不得的劣質“悲劇”,是否才是對他的負責?

“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向時間疾呼,讓我修改史冊,用虔誠和美好去代替被污黑抹黑的記憶。生活迫使我們負者沉重的耕犁,汗水孺濕了早已被我們厭倦的土地,我們自認為腳印所履之處不堪回首,然而佇足回望,布滿溝壑的土地上繁花似錦________我們親手耕種拋棄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