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痕

正如尖利的刃,滑過了,便會留下記憶,或成了永遠的痕。現實,便由此釀成記憶,縱使傷口已癒合,傷疤也顯眼地留在那裡,無法修繕。

然而,記憶,何必修復?縱然是傷痕,都珍貴無比。但有時,回憶太重,影子太沉,傷痕太刺眼,不願也不敢在觸碰,只望能淺淺擦拭。

早上出門,電梯打開的瞬間,一個清潔工孤零零地站在裡面。不,陪伴她的還有幾個水桶和兩個拖把。我一驚,拖把都比他高出個頭。她矮小的身子被一件寬大的綠工作服裹住,顯得很滑稽。她看了我一眼,又立刻避開了我的目光,很不自在地換了個站的姿勢。

我走進電梯,站在一邊。這清潔工得有好些歲數了,縷縷白髮在黑髮叢中格外刺目。滿臉的溝溝壑壑,見證了她曾經的風雨和滄桑,讓我想起老樹幹,也是歷風雨和滄桑的。

她仿佛擦覺到我的目光,似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該把目光放到那裡才好,最終停在了電梯裡顯示樓層的地方。

霎時,我感覺心被什麼東西觸動了,扭過頭來盯著緊閉的電梯門。大概是我的注目傷害了她,傷害了這個職業卑微內心也卑微的清潔工。

出了電梯,我走在前面,聽到身後水桶拖把的碰撞聲,忍不住好奇向後看了一眼:清潔工矮小的身子微傾,提著水桶和拖把,每走一步整個身子都跟著晃動。我們的目光再一次被碰撞,而她再一次把略顯膽怯的目光移開,眼珠轉動了幾下卻不知該看向哪裡,最後盯著地面,侷促地邁著步子。

剎那,我明白,有一把利刃刺中了這清潔工卑微的心靈;同時,也刺中了我的心,硬生生地疼著。我扭過頭,不願也不敢再看身後這個受傷的人。她的傷痕,同我的一樣,暴露在陽光下,曬得火辣辣地疼。

如果可能,願橡皮擦拭去我對她的注意,拭去她的局促不安,拭去那傷痕的疼。

慢慢地,我意識到,在我心中,還有另一道傷痕,也在硬生生地疼著。

半期考試,我們的作文題目是《屬於我的秘密》。既然是秘密,為何還要翻找出來,再一次觸動那份疼呢?

作文捲髮下以後,我想看前桌的作文,她不給,還有些激動地說:“這真的是個秘密,不能給別人看的。”便作罷。

此後的某一天,課間。前桌不在教室,而她桌上偏又擺著那份作文卷。抵不住誘惑,我看了那篇作文。

寫的是一個領家的女孩,同“我”是好友,“我”正喜歡她的純潔可愛。後來,女孩被其他孩子嘲笑沒有爸爸媽媽,女孩才哭這告訴“我”,她父母雙亡,一直隨奶奶生活;而“我”,是她唯一的朋友。“我”答應替她保守這個秘密,同她也更加要好。然而,不久“我”就搬走了。從此再無聯繫,只望她能好好活。

我的心一下子被刺痛_______多好的前桌,她為了保守與領家女孩的美好時光及痛苦經歷,不曾答應給任何人看這篇作文。然而,我卻看了,偷看。於我,被這兩個女孩的善良可愛所刺痛。

我在走廊上找到了前桌女孩,她正與同伴唱歌,歡樂無比。本想找她坦白過錯,卻無力開口,喉嚨也無比酸澀,只默默離開。

這兩個女孩,和我,心底都多了一道傷痕,被裝得生疼。如果可能,願橡皮擦拭去這篇作文對我的吸引,拭去那份痛楚,拭去傷痕。

傷害過,邊定會留下痕。時光沒有橡皮擦,所以,每一筆,都要謹重。

傷,痕,就讓它硬生生地疼吧,時刻提醒我們,利刃,要慎用。現實無法修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