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不要收回已經伸出的手

如果無知者是不自由的,那我嚮往這不自由,我要讚美這不自由。我要跳進那陌生的世界,只因在我這無知者面前,它可愛而神秘,可怕卻美麗。

若我知道,哪怕只是曾在書上讀過西域的荒涼與恐怖,想像那一川碎石大如斗、狂風卷黃沙掩埋十萬白骨的場景,大概我一輩子都不會到西域去的。但假如我一無所知,只是心血來潮,或執意探索那未知與陌生,雖然淒涼與死沉絕不會倏然消失,然而我也將看到“明月出天山”“大漠孤煙直”,還有胡楊沙棗、鈴鼓琵琶,以及夕陽斜照群鳥飛過宛若仙境。

正因為眼前的是完全陌生的世界。所以才想伸出手去觸碰。因為不知它是危險狂暴或溫柔無害,所以才不會收回手。就像一個嬰兒一樣憧憬著那美妙而神奇的新世界,對周遭毫無畏懼,只是想去探知,想進入陌生世界;又像航海家,對茫茫大海一無所知,不清楚海的脾性,所以要去了解甚至面對可能會發生的一切。

面對一隻獅子,或者一輛衝過來的大卡車,我們沒辦法克制內心的恐懼。畢竟我們知曉它們會置自己於死地。誰的心臟不顫抖?若要與獅子搏鬥或臥在卡車下面才能繼續存活,有多少人會放棄?我們不必羞愧,此乃本能。於是我想知道,到底誰才是不自由的?是無知而必須面對陌生世界的傢伙,還是博學卻因為畏懼而不敢繼續探索的人們?

或許兩者都談不上擁有自由,但我更喜歡前者那無畏的不自由。靠著自己的雙眼去發現全新的一切。不知道沼澤、瘧疾與蟒蛇,於是走入叢林的人們,雖然遍體鱗傷地出來,卻能體會到千萬年前便存在的古老生命之美——雨滴在樹葉上,穿過蟒蛇與蚊蟲,經過一整天的時間才落到地面。

我們多少次向前後左右伸出過手,又有多少次,掙扎半晌又把手收回?我們知道多少事?又因為這些已經知道的事物而錯過了多少可以去探索發現的事物?

我終於明白。我想讚美的是無知者不自由下潛藏的無垠的自由,是無知者想觸碰便永不會收回手的無畏,是無知者因為“無知”所以知道得更多。

所以請不要收回已經伸出的手,請穿過雪崩的夢魘,欣賞被冰雪洗過的蒼山大地,請忘記礦洞塌方的錯覺,看看水晶長石的光亮。

人啊,請學會自由與無畏,好好地注視這個可愛的世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