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夜,人們總會想起那溢著芳香與甜蜜的夢,卻往往忽略了自然的本真,那高懸於天幕的夜。
或許是因為現代化的腳步太快了吧,城市中炫目的霓虹與燈紅酒綠的生活早已讓夜沒有了容身之地。曾想仔細地觀察一下夜,搜尋廣闊的天幕,卻驀地發現城市的夜早已被刺眼的燈光所取代,只留下一個沾滿“灰塵”的軀殼。原本明亮的星星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灰濛濛的天空,而那天空如同被沾滿污水的抹布抹過一般,讓我難以將其與心中真正的夜畫上等號。
夜,我心中真正的夜啊,你究竟躲藏在哪裡?
小時候在故鄉,每到晚上,爺爺總會搬出一把藤椅,放在院落里,悠閒地躺著,輕搖蒲扇。而我和哥哥則會調皮地坐在藤椅兩邊,緊挨著爺爺,多多少少想蹭上一絲涼風。爺爺一邊搖扇子,一邊微笑著給我們講故事。那時候,院落兩旁沒有籬笆,四周都是整齊的菜畦。偶爾會飛來兩三隻螢火蟲,我和哥哥便一直盯著它們,看著它們提著銀色的燈籠在夜空中飛舞,越飛越遠,直到那幾點銀光消失在蒼茫的夜色中。
那時候的天空,黑得那樣純粹,點點繁星如同粒粒珍珠鑲在黑色的綢緞之上。“北邊最明亮的是北極星,順著北極星往南有七顆串在一起的星星,那就是北斗七星,是不是像個勺子啊?”爺爺眯著眼睛指著天空的北面向我們發問。“嘿,還真像!”我和哥哥都笑了,為這一新發現興奮不已。
一陣清風拂過,月亮逐漸從地平線上升了起來。當月亮高懸於夜空,發出皎潔的光芒時,一切星光霎時消失得無影無蹤,只有偌大的明月靜靜地、柔美地駐足於天空。院落的地面如同湖面一般泛著銀光,偶爾風吹葉動,仿佛平靜的湖面上激起陣陣漣漪。那滿地的銀光隨即有了活力,猛地向四周擴散,所到之處,澄澈空明,如冬天的白霜一般柔美。那滿地的銀色湖水,載著草叢裡蟲兒的樂音,緩緩流淌,一直流入我的心中。
喔,兒時的夜,那才是真正的夜啊。
去年夏天,隨父母一同到福建武夷山遊玩,在山頂的一家旅館中住宿時,山澗的叮咚聲與窗外的蟲鳴聲,給了我一種回到故鄉的錯覺,我不禁想起了兒時的夜晚與哥哥、爺爺一起看星星的場景,只可惜如今老屋早已不在,而城市裡炫目的霓虹與燈紅酒綠的生活已將我與夜分隔得太久,太久。
夜半,從夢中醒來,驚奇地發現窗台上一片銀光。穿好衣服,快步走到窗前,輕輕推開窗,霎時,千千萬萬條銀色的瀑布飛瀉而下,籠罩著窗外的一切———原本綠色的樹變成了銀色,地面鋪上了一層銀霜……抬頭,只見一輪明月靜靜地、柔美地駐足於夜空。這月,分明是兒時的月;這夜,分明是故鄉的夜!故鄉的夜啊,我終於在異鄉尋到了你,十幾年來,那一直藏在我心中的銀色湖水,又似找到歸宿了一般,開始緩緩流淌。
我終於知道,我心中的夜就是故鄉的夜。無論我年歲幾何、身在何處,那都將是我生命中真正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