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在北京城裡。小時候，我爬到院裡的高樓頂上四下眺望，經常能看到頤和園的佛香閣。幾年前，我住在北大暢春園，離頤和園只有數里之遙，從窗戶里看佛香閣，十次倒有八次看不見。北京的空氣老是迷迷糊糊的，有點迷眼，又有點嗆嗓子，我小時候不是這樣。在北京城裡住，幾乎每天都要換襯衣，在國外時，一件襯衣可以穿好幾天。世界上有很多以污染聞名的城市：米蘭、洛杉磯、倫敦等等，我都去過。就我所見，北京城的情況在這些城市裡也是壞的。
但我對北京的環境改善充滿了信心。因為這是一座現代大都市，有能力很快改善環境，北京是首都，自然會首先得到改善。不信你到歐美的大城市看看，就會發現有些舊石頭房子像瓦窯裡面一樣黑，而新的石頭房子則像雪一樣白。問當地人，他們會說：老房子的黑是煤煙燻的。現在沒有煤煙，石頭牆就不會變黑了。現代大城市有辦法解決環境問題有財力，也有技術。到了非解決不可時，自然就會解決。
我現在住的地方在城鄉結合部，出門不遠，就是鄉政府的地面。我家樓下是個農貿市場，成天來往著些砰砰亂響的東西：手扶拖拉機、小四輪、農用汽車等等。這些交通工具有一個共同點：全裝著吼聲震天、黑煙滾滾的柴油機。因為有這種機器，我認為城市近郊、小城鎮等地環境問題更嚴重。人家總說城市裡噪音嚴重，但你若到郊區的公路邊坐上一天，回來大概已經半聾了。
說到環境問題，好多人以為這是近代機器文明造成的，其實大謬不然。說到底，環境問題是人的問題。煤煙、柴油機是糟糕，但也是人願意忍受它。到了不願忍受時，自然會想出辦法來。知識分子悲天憫人的哀號解決不了環境問題。只要知道一件事就可以解決環境問題：人不能只管糟蹋不管收拾。收拾一下環境就好了，在其中生活也能像個體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