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之所以偉大

在現實中,作家的額面上,並沒有特別的標籤——趨暖避寒,喜樂悲苦,與常人是一樣的。一如香樟與臭椿,即便暗裡的氣味有些不同,但在大地之上,不過都是樹而已。

既為常人,就意味著,談咳之間也多俗語方言,且逢名利也生攫取之心,行止之間,都是凡夫俗子的做派。形狀之種種,從作家們的傳記里,是不難找到例證的。

俄羅斯人有“重理性”的整體特徵,但詩人馬雅可夫斯基卻是個躁動不安的人,時而激烈,時而抑鬱,時而堅定,時而猶疑。這樣的一個人,之所以成了神壇之上的人物,理性反思之後,不難發現,他是被社會賦予了與之相適應的一個角色——在這個角色上,他要完成一系列規定動作,要不停地“擺姿態”。這時的藝術,它關心的不是人,而是人的形象。

不擺姿態的人也是有的,譬如帕斯捷爾納克。他的《安全保護證》和《人與事》兩部自傳寫得是那么平實、質樸,從他身上看到的是一種屬於“眾”的凡常人生。他在歌頌大自然的詩中,出現得最多的一個詞,是感恩。這樣的感情基礎,使他心中有敬重,對托爾斯泰那樣的從時間深處走來的人,衷心景仰。所以,對待創作,他取持重的態度,對一切匠氣的、而不是出自真心的創作,都加以鄙視。

品藻之餘,直讓人感到,所謂象徵主義、意象主義、浪漫主義,等等主義的文學流派和樣式,都是現實主義文學的衍生與孕育。作家的偉大,也好像並不取決於他自身所散發出的光芒,不過是生活的浩瀚之光,從他狹小的指縫之間,折射到蒼白的紙面上的一二縷而已。

所以,謙卑地垂首,反而是一種榮譽的風範,因為身姿一旦放低,反而更能進入生活的內部,呈現出更為本質、更為獨特的意義。藝術的不朽,或許就這樣漸漸地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