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漣漪時

在閣樓望不見的盡頭,有一片淨土,那裡承載著清新的空氣,承載著純潔的美好,亦承載著那個老人鐵血下的滿懷柔情。只可惜被那年幼無知割破了,毀滅了……漣漪波動,無聲的淚,浸濕了說不出口的歉意,對不起……還有,我愛你。

老人是個退役的軍人。

在模糊的記憶里,對他的印象便是古板嚴厲,甚至曾一度給他貼上了不近人情的標籤。吃飯喝湯不能發出丁點聲響,洗漱整理不能超過五分鐘。不知何時,本應與同齡人一樣在父母懷裡撒嬌的我,已學會咬著牙獨自在風雨中行走。忘不了老人古銅色皮膚上暴起的青筋,只因我遲到了10分鐘;忘不了老人飽經風霜的臉上眉頭緊皺,只因我拖了1天作業;忘不了他的厲聲責備,忘不了他的滿腔怒火……在6歲的記憶里,他撐起的天空是塵土飛揚的黑暗,漣漪的波動是浩蕩的巨浪。

《聖經》里說,只有徹底分崩離析才能見到大陸和光。所以,我逃了。

第一次夜不歸宿,在朋友家住了兩天兩夜,那48個小時裡,我戰戰兢兢地躲在屋子裡,怕那個暴虐的老人會連拉帶拽地將我拖回家。可兩天就這樣悄無聲息地過去了。不知為何,我竟在陽台翹首以望,竟有那么一點點希望見到那個老人的背影。

最終我還是主動回家了,為的只是那抹搞不清楚的悸動,似乎是血液的牽引。依舊是那別致的四合院,依舊是緊鎖的門窗,正如老人緊鎖的心房,找不到人情的鑰匙去逐散冷漠。顫抖的手推開房門,卻是撲面而來的詫異,雷打不動的午睡時間,老人竟然不在。一瞬間,恐懼襲上心頭。

迷失了方向般亂跑亂撞,老人去哪了?跌跌撞撞來到了村外小山谷里的溪澗旁。一個蒼老的背影正倚在岸邊,如此孤單,如此落寞。流水一刻也不停息地奔跑,溪面上泛起了層層漣漪。那個身影卻紋絲不動,任憑水花浸濕他最愛的軍靴,任憑堅挺的腰板就此鬆懈。天公不知為何哭泣,微涼的風,細碎的雨,就這樣洋洋灑灑地落下。他,還不走嗎?視線凝在那雨絲滿滿的臉龐,平日飄逸的白髮此刻已服服帖帖地安詳躺下。我的眼眶突然覺得有點酸。“莉兒,你……”老人不知何時已站在了我的對面。我回來了,你要罵就罵吧。我挺直腰板,可一向剛毅的老人卻再沒有一絲不苟的軍姿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老人踉蹌地走來,卻在離我一步之遙的距離垂下了頭。看著老人的白髮、皺紋,看著老人發紅的眼眶,不知是淚還是雨,就這樣纏綿落下。

你是最遙遠的星,我是你的孫女,卻覺得相隔幾億光年。那溪流的漣漪終是載著你的鐵血柔情在四海星光里彎了眉眼,不予滄海度流年。但我仍那樣愛你,又是一年漣漪時,祝您健康,我摯愛的外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