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載陽,有鳴倉庚。女執懿筐,遵彼微行,愛求柔桑。” 陽春三月,雜花生樹,飛鳥穿林。在明媚的陽光里,黃鶯在樹上歡快的歌唱。婦女們提著籮筐,絡繹走在小路上,去給蠶採摘嫩桑。這是怎樣的一幅美景啊!
我的老家座落在江漢平原的一個小村落里,村落傍水而居,家家戶戶的屋前屋後都栽滿了各種庭蔭樹,由於桑樹樹幹粗、樹冠大,便成了江漢平原農家小院最喜栽種的庭蔭樹之一。一到春夏,樹枝上便長滿了密密的葉子,樹冠伸出好幾米遠,把整個農家小院遮蔽的嚴嚴實實,即使是烈日如火的三伏天,坐在樹蔭下乘涼,也沒有絲毫炎熱的感覺。如今,隨著經濟條件的改善,我們老家再也看不到庭蔭相接的小院落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幢高過一幢的小洋樓,屋前屋後的庭蔭樹都被清一色的水泥地平所代替,一到夏天,地面反射出的熱量和天空中的太陽遙相呼應,幾乎讓人沒了藏身之地。當大家坐在家中扇著鼓著熱風的電風扇時,都會不約而同的想起那時桑葉青青的庭院。
我們老家種植的桑稱之為白桑,大多生長在江漢平原。桑的養植史已經有七千多年了,七千多年前,我們偉大的祖先在野桑上發現一了種能吐絲的害蟲,那就是蠶。蠶絲也成為了我國古代文明產物之一,最初的絲源,完全來自野生蠶。隨著絲綢製作的發展,需求量不斷擴大,於是開始野生蠶馴養,從而出現了家蠶。相傳黃帝之妃螺祖始教民育蠶,《穆天子傳》中就有周穆王“休於獲澤,以觀桑者,乃飲於桑林”的記載。蠶絲的發現和養蠶業的發展促進了桑樹的種植和改良,桑樹栽培技術的提高又促進了養蠶業的發展。
還是在我很小的時候,我們家也養過蠶。只記得那時我們家堂屋兩邊吊著重重疊疊的架子,架子上鋪著蘆葦席,蓆子上平鋪著桑葉,白白胖胖的蠶寶寶每天在桑葉上孺動著。每當夜深人靜時就會發出沙沙的聲響。姐姐們便承擔起了採桑葉的任務,我也會在放學的路上跟著姐姐們采上一些桑葉裝在書包里背回家。父親和母親每天半夜都要起床好幾次,母親輕輕地舉著昏黃的煤油燈,父親在架子前細心的添著桑葉。煤油燈照射著父母花白的頭髮上,也如這桑葉堆中時隱時現的蠶體一般。轉眼間,我也為人母了,在我們生活的江漢平原也很少有人養蠶了。每當桑葉轉綠時,我的兒子都會鬼鬼祟祟的用衛生紙包上一包蠶卵,每天放在懷裡,如母雞孵蛋一般,直到蠶寶寶出世後,才找上一隻鞋盒把它們裝上,這時,每天放學他都會回來得很晚,因為,現在的桑葉已經很難找了。每當我看到路旁的野桑時,我都要為他采上一些,拿回家放在他養蠶的鞋盒裡,這時,我又仿佛回到了我的童年時代。如今,我的父親早已經離開我們好多年了,我的母親也老得再也養不了蠶了,但我相信許多年後,我幫兒子養蠶的經歷也會如父母養蠶時的經歷留在我的記憶一樣也會久久的留在兒子的記憶中,當有一天我離開他後,也將成為他的一份珍貴的回憶。
桑樹的材質是不能用來做家具的,但是桑樹的根、乾、枝、葉、果卻都有很高的藥用價值。如桑葚就有補肝益腎,滋陰補血,生津潤腸,熄風之功。可用於眩暈、目暗、耳鳴、失眠、鬚髮早白及津傷口渴、腸燥便秘等。小時候,桑葚是我們的美食。當嫩綠的桑葉剛剛長滿樹丫時我們便迫不及待的望著桑枝上那如粟米般的桑葚,點著指頭盼望著它長大成熟。六、七月間,桑葚長成了紫紅色,我們便如猴一般的圍著樹轉。男孩們爬上樹幹,隱藏在密密的桑葉里,採摘著最大最紅的桑葚,並不時的為折下一枝果實纍纍的桑枝,扔給地下的女孩們。女孩們也不時用竹竿打下高枝上的桑葚,用簸箕接著,將青澀的果實扔掉,揀著那些最大最紅最新鮮的果實給身邊的弟弟妹妹解饞,直到嘴吃紅了、吃紫了,手指頭也染成紫紅色的了,孩子們才說說笑笑的離開桑樹去玩自己的遊戲。桑葚水多汁甜,吃在嘴裡甜甜軟軟的,那滿足的滋味是如今吃慣了麥當勞和肯德雞這些油炸食品的現代小皇帝們永遠也想像不到的。
今天,我在街上看到一位賣桑葚的大嫂,桑葚顆大而飽滿,黑里透紅閃著誘人的光芒。我尋思著,如今才正是桑葉返青時,怎么竟有如此熟透的桑葚啊?再看看旁邊擺著一籃草莓,心裡不覺得笑了,這一定是人工培育成的。我不禁為人的聰明才智感慨起來。禁不住衝動,我稱了一斤,嘗了嘗,卻完全沒了兒時所吃桑葚的味道。這時的我才明白,我買桑葚,更多的是尋找兒時的那份記憶,只是這人工培育的桑葚又怎么與炎炎夏日裡隱身在青青桑葉中食啖桑葚的快樂相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