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的客人

我上國中時的一個下午,一場滂沱大雨之後,我放學回到家裡。家裡來了一位客人,我卻不認識他。

父母正跟客人談得歡。父親見我回來了,連忙向客人介紹道:“這是我家的老四,正在國中就讀。”然後,又向客人說出了我的名字。客人跟我打招呼,我感到有點靦腆,只是對他恭敬地點了點頭——我還不知道他是誰,無法呼出他的尊稱。

母親似乎看出了我的心事,對我說:“這位是你大姨的外侄兒,叫啊光,家住萬江區新村村東頭。”我連忙對客人重新施禮:“光哥,您好!”

“今天,他幫生產隊出來掏牛糞回去放魚塘。剛才風雨交加,電閃雷鳴。你父親從地里回來,見他獨個兒跺在牛欄里避雨,就把他請到家裡來了。”母親對我補充著說。

我點了點頭,示意我聽明白了。

接著,光哥讓我們帶他去觀看我們的新居。到得新居,父親就新居的擺設等向光哥做上一番介紹。光哥一邊聽著,一邊點著頭,有時也會答問一兩句。他的目光好像總在打量著新居的什麼:時而目不轉睛地盯著房間門口的上方,時而跑到陽台上,聚精會神地審視著門口的上面,好像在想打這兩個位置的什麼主意。

還不是嶄新而光滑一堵白牆嗎?有什麼好看的呢!我覺得很奇怪,但又不好意思問他!

過了半晌,光哥才把謎底解開了。他一邊用手指比畫著,一邊對我們說:“你們叫泥水工匠分別在房間門口和陽台門口的上方加造一個以門口寬度為直徑的拱形,然後,我再在拱形里畫上一幅畫。現在很流行,也很好看。”

我聽了光哥的話,既恍然大悟,又不明白!一個出來掏牛糞的怎么可能會畫畫呢?我心裡充滿了疑惑。

好不容易一個多星期過去了。那天上午,我放學回來。母親告訴我:“光哥來了,正在新居畫畫呢!”

我飛也似地跑到了新居。只見光哥正站椅子上,左手托起顏料盒,右手揮動著畫筆在全神貫注地往房間門口上方的拱形里描繪。這時候,拱形里早已現出了碧綠的荷葉、粉紅的荷花,還有一對恩愛的鴛鴦鳥在荷塘里戲水。隨著光哥手中畫筆的舞動,剎那間,一環環的漣漪便蕩漾開了……

吃午飯的時候,光哥一邊嚼著飯,一邊抬頭掃視著那副畫。突然,他放下碗筷,站了起來,好像發現了什麼似的。

“光哥,怎么了?”我忍不住地問。

光哥望著畫告訴我:“那花芯畫得還有點欠缺,我得馬上補上一把!”

“吃完飯再補吧!”父親勸著說。

“不,打鐵趁爐紅呀!”

原來,在畫畫的時候,如果遇到這種情況,必須要及時補上。否則,畫面上的顏料乾涸了將會很難補上或無法補上,當然也不可能收到最佳的效果。怪不得光哥趕得那么急了!

於是,他馬上打開顏料盒,拿起畫筆在裡面蘸了蘸顏料,重新站到椅子上,小心翼翼地描畫著。不一會兒工夫,那花芯變得形象逼真多了。真的出神入化呀!

下午放學回家的時候,光哥已經把陽台上的畫也畫好了。我跑上去一看,青的山,綠的水,白的塔……眼前晨霧繞雲天。這畫面遠近有序,主次分明,栩栩如生,令人陶醉!可惜光哥已經回家去了。

父親很有感概的對我說:“人不可貌相呀!當天我們並不認識他,見他孤身隻影躲在牛欄里避雨,我起了憐憫之心,便邀他回家做客,聊起來才知道原來是親戚。真想不到啊!一個出來掏牛糞的,居然會畫畫,而且還畫得那么好!所以說,盲人、乞丐都不該少看人家啊!”

多少年過去了,房間門口上方鴛鴦依然游蓮,陽台門口上方山水依舊清秀!父親的話時刻銘記在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