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菊心
猶豫了很久，我決定要試探一下父親：“我要出一本書，可好？”
父親面部表情略微有了一些變動 ，似乎還有了一點笑意，口裡含糊不清的應了一聲不知是“唔”還是“嗯”，但頭稍微點了一下，算是表示肯定。總之，沒有我所期望的興奮、激動。
記得上高中時，我告訴他學校詩賽的事，並提及我有可能獲獎，一個星期後，我帶著獎品回到家裡，父親其時正在地里忙農活，天完全黑下來才回到家，一腳踏進院門，就急急的問我：“獎了么？”那晚家裡停電，父親讓我拿來手電筒，借著手電筒的光，他細看我的獎狀和作為獎品的書籍。
從事教師工作時，我參加過一次國家級的徵文賽。有一天，我給他拿回從北京郵來的獲獎證書和幾本獎的書 ，那時他剛從鄰居家喝了酒回來，有了微微的醉意，聽說我的文章獲了獎，而且是從北京郵來的，大叫：“快拿老花鏡來！”他帶著老花鏡，一邊看那鮮紅的獲獎證書，一邊看印有我名字的書，一邊又哈哈大笑：“以後別用筆名了，還用我給你起的名字，這樣別人一看就知道是我女兒……”
他曾經為了支持我投稿買回一百多張信封、郵票。他常常誇我是個敏秀的孩子，會學有所成，卻並不看管我的學習，反而常常提醒我勞逸結合。他相信自己的女兒是優秀的，後來僅有高中學歷的我自學了法律，從一名鄉聘教師成為了律師，那時，我老家的好友們見到我總會和我說：“你的父親，每次提到你都會自豪！”
我是他的驕傲，我的一點點成績都會讓他開心的不得了！我似乎是見過了一些世面，在城市裡工作，有一大幫朋友，我的女兒也長得比我還高。他卻衰老了，衰老得那樣快，他記不住要吃的藥，嘗嘗藥倒進嘴裡才想起忘了倒水，有時水涼了卻又忘了吃藥。語言功能也在減退 ，說不清話，著急時更是什麼也說不出。
前幾天，他沒有和誰說一聲，就獨自去了街頭的小廣場聽戲，我們到處找不到他，而他卻在回來的路上因頭暈幾次摔倒。
父親在想些什麼呢？他最牽掛的是什麼？怎么就沒想過他在很多時候給兒女添了很多麻煩？
我用出書來試探他，他淡淡地，沒有我想像的激動。我只好接著說：“您給我的書想個名字吧，這可是個重要的事，要您拿主意才是！”一天、兩天 他只是應了，卻沒有想過什麼，以至有一天我只好隨手拿起桌子上文友戲迷老黑大姐的《風雨人生》和他說：”這是我出的書，出版商剛送了的樣書，《風雨人生》，你看可好？”他只是摩挲著書本不停的笑，點頭說好。他是看不清上面的字的，也不會想到我只是拿文友的書試探他，但他卻是不再對我的事上心了。
我想，我已不是他的牽掛。
有一天，我在小區門診輸液，他走進去，坐在我的病床前陪我，我很詫異：“你怎么過來了？”他笑著點頭，我昨天和他說過我不舒服，但通常這樣的事他是記不住的，他忘性很大，甚至有時會找不到和他住樓前樓後的我家 。而這次卻記住我生病了，就在這裡輸液。我本來沒把生病的事告訴母親，父親竟然會和母親說“腸痙攣”幾個字！
原來，這才是他的牽掛！原來，什麼都不重要，他只要自己的兒女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