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天堂

天堂

暴雨過後,五月的鄉間,飄散著泥土和樹葉的氣息。

泥濘的地里,土膏油膩,踏上去有險些摔成一朵茄子花,與她們一起掩嘴而笑的榮幸。稍高的地上,潔淨清涼的小沙粒,窸窸窣窣。暮春的落寞,自己提醒了自己。

畢竟暮春,貪玩逗留的桑葚在枝葉間探頭探腦,連日的大雨使得她們稀釋了濃情,清淡可人;桃樹們擺脫了傷春的鄙俗,務實地長出堅硬的果子,毛茸茸的,一如伊孩童時的臉龐,果尖上綴著些樹脂,呵,那是他的鼻涕;荔枝無法等完大雨,迫不及待地瘋狂地招搖。高處,低處,到處是白燦燦的煙花般嗖地出去的花簇。這個剛烈的,難怪渾身是疙瘩,即使內里瑩白似玉甜美如蜜。人們說:如果農曆四月初八的夜晚,沒有雨,荔枝就能豐收。我不知道荔枝何幸與佛陀有緣分。

林子深處,有落花敗葉枯腥的味道,那兒生長著更多的生命。比如樹上的小木耳、薄青苔,比如一塊殘木,小蘑菇棲身其上。

那么安穩,那么恬靜,那么怡然。萬事萬物,在某種意義上講,不是得一處安定之地,安靜一生過完么?可以的話,儘量茁壯,儘量秀頎。然後,慢慢枯萎,歸於塵,歸於土,歸於離恨天。天地再寬,我所需要的只是腳下站立的這一塊兒——我雖然只是站在這裡,但是,我所看到的藍天和白雲,與那些奔波遊走的人們,並沒有差異。

那一刻,我的心裡突然間充滿了感恩。感恩蘑菇在茫茫的山野里,在黑暗的夜裡,在明媚的清晨,有一塊木頭可以棲身,秀美地過完一生。感恩她盈盈一木間,點醒我:人生其實沒有什麼,安得其所,就是天堂。一輩子,不過是一朵蘑菇的一次張開和收攏——綻放時感恩,收攏時優雅。然後,就是他人他物的然後了。

四月初八的晚上,下著雨。但是,那天早上,幾位同學一早去探望一同學患病的父親,把籌得的善款送與他。他們都不知道那天正好是佛教聖日。而幫助同學的提議,是在一場久別重逢的聚會上提出的。久得,大家記不得是不是同班。

人與人的緣分,善上若水。有人感懷“緣分是你很多年不見某個人某些人,但那個人那些人仍喜歡你。”小孩才這么想。花開花謝,雲起雲落,才是緣。微笑著看著人事枯萎,是世間最大的勇敢。

人間並非天堂,但是,蘑菇有木可依,便是天堂。你若有愛,天堂也可以放在你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