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題——探討人性價值皈依

我曾在故國不堪回首的月明之中,聽南唐後主李煜長吟“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的悲涼;我曾在寒蟬淒切驟雨初歇的傍晚聽柳永述盡“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的離愁;我曾在澄江似練翠峰如簇的金陵聽臨川對“至今商女,時時猶唱,《後庭》遺曲”的隱憂……古往今來,遷客騷人多融愁緒於詩文之中,其內心呼之欲出的“難”可見一斑。亡國之痛、離別之愁、家國之憂,消除或忘卻,又談何容易?太白曾慨嘆“蜀道難,難於上青天”,今天蜀道對我們來說已經根本不值一提,然而,對於許多人來說,真正的難題或許是如何糾正我們的生存和道德觀。

我想援引莊子的觀點。莊子是一個將生死看得很透的人,他參透物我為一的精髓,因而獲得內在的精神自由。莊子將死,其弟子欲厚葬他,他說:“吾以天地為棺槨,以日月為連壁,星辰為珠璣,萬物為齎送。吾葬具豈不備邪?何以如此?”莊子對死,沒有長篇大論的哲理,也沒有悲痛欲絕的別離,有的只是平靜地回歸自然,僅此而已,我們因此也更加理解他為妻子“鼓盆而歌”的原因。那些為名利所驅的人,一生聚斂財物,正是內心害怕死亡的體現。

重視生時的道德,淡泊死後的繁文縟節,這樣才能超脫物外,達到至高的精神自由。人從出生以來,便持著一盞天平:一邊是金錢、物慾,另一邊是潛於骨子裡的善良天性。擺在人們面前的難題,是如何平衡手中的天平。這一點上,我不主張極端的思維。重視道德並不意味著不追求名利,淡泊生活並不意味著做一個生活白痴。相反,我個人推崇一點小小的市儈,畢竟,像莊子這樣的人終歸是少之又少,尤其是在今天的社會。市儈得精緻,不多不少,恰到好處,或許這才是現代人的最佳生存狀態。

其實市儈是一種很中性的東西,恰到好處的市儈是一門生存藝術。它匯集各種生活理想於一體,相互交換相互滲透,又形成了一種獨特的生活智慧。市儈地生活,既要求你有淡泊名利的心態,又要求你有追求名利的勇氣;既要求你有超乎物外的清高,又要求你有食人間煙火的世俗;既要求你有在危難之際的挺身而出,又容許你有在小事面前的畏畏縮縮。生存的價值不在於你一定要做什麼驚天地泣鬼神的大事,而在於奇形於世時你同別人一樣留下了永不後悔的軌跡。

時常感嘆“人生天地之間,若白駒過隙,忽然而已。”生死是最大的訣別,或許這是比生存更棘手的難題。輪迴,其實我不相信——但姑且信吧,聊以找尋心靈的慰藉。根據熱力學第一定律,一切物質都是能量的存在形式,宇宙中一切物質都遵循能量守恆定律。生死輪迴,亦不過是軀體能量的轉化罷了。活著,不要太傲物——我們亦僅僅是同塵灰一樣承載能量的載體;死了,不要太悲觀——我們還將寄身於宇宙,只不過是被分解成更小的能量罷了。某年日月,在一個正確的時間正確的地點我們又將組成新的生命載體——這大概就是輪迴吧。無論生死,其實我們一直都以某種形式的能量存在於宇宙的某一個角落。現在想來,死也不過如此。

每一個人都會遭遇這樣的難題:生存和死亡。市儈地生存,尋求中庸之態,沖淡死生,曠達於宇宙之間,這也不失為一條怡人的妙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