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金,嚴苛與坦誠對待自己——《小狗包弟》帶來的觸動

當犯下的罪惡情有可原時,是否就值得去原諒?如果這個社會都原諒了你的罪過,你是否就可以心安理得?“文革”那十年的浩劫,剜割著中國人的良心。用小狗包弟的命換來全家人的短暫安穩的巴金,在將小狗包弟送進醫院的十三年後,纏繞在心頭的懺悔之情仍然如夢魘一般揮之不去。整個社會都不曾對他加以指責,他卻仍然悔恨不已,他在懺悔什麼?懺悔間接殺死了小狗包弟?不僅僅如此……

“文革”挑起的是人心靈的災難,它逼出了潛藏在人心靈深處的罪惡。巴金懺悔的不僅僅是小狗包弟的死,更是對自己內心深處的惡的懺悔。在所謂人的社會中,功利主義的道德評判標準為大多數人接受,以少數人的生命來換取更多人的生命,以一隻狗的生命來換取一個人甚至一群人的生命,這絕對是合情合理的。但是,什麼能衡量出一條生命的價值?誰又能衡量出多數人、少數人、哪怕一條狗的生命孰重孰輕?我們尊重生命,所以我們考量生命的價值,生命的價值不應該用利益最大化來衡量,因為我們尊重生命,正如我們都想好好活一場一樣。在巴金的內心,在我們大多數人的內心,都有一個根深蒂固的價值觀:以狗命換人命是合情合理的。生命在我們的內心是存在貴賤之別的——這便是巴金髮現的罪。

即便巴金很喜歡小狗包弟,即便他很不想小狗包弟死,即便在曾經的七年相處中他把小狗包弟像親人一樣地對待。最終,小狗包弟依舊必須被犧牲,它宛如“英雄”一般拯救了主人全家;最終,它仍然只是一條狗,不是親人。“文革”逼著人不能成為自己想要成為的那種好人,你不得不欺騙,你不得不犧牲別的事物,以求得自己的安穩,在那時一隻狗都比一個人高貴,一個人的尊嚴,一個人的良心,一個人的向善之心都被摧殘殆盡。那些沒有血痕的創傷,不僅僅留在經歷“文革”那十年的人心裡,甚至遺傳到了一代代的後輩身上,人與人之間的隔閡很容易產生,而信任卻輕易可毀。一次殘酷的毀滅等待一次漫長的重建,人心何時才能得到修補?還是我該問“人心能否得到修補?”默默隱忍的心,躁動不安的心,躍躍欲試的心都在沒有救世主的時代尋找答案。

“文革”逼著巴金把小狗包弟送上了解剖桌,小狗包弟的死是不得已的,是情有可原的,即便它曾經那么地討人喜歡。但是,即便在情有可原的“文革”時代犯下的罪過,巴金也不能原諒自己,他是怎樣一個對自己嚴苛的人?他是怎樣一個對自己坦誠的人?那些存在於心中的惡,是不容我們迴避的,自欺欺人是最可悲的事情,我們應該正視自己,坦誠待己。人之初生,本性善惡參半,不用畏懼那些被意識到的惡,了解最深的惡,才能尋到最真的善。

2019-10-20續:今天早上上了《小狗包弟》的第二課時,結束了《小狗包弟》的講授,心裡難以平靜,我給學生講述人之初生,善惡參半,我為了讓學生回憶自己做過的壞事,便講起了自己小時候做過的壞事,“將蝴蝶抓著放到蜘蛛網上”,還講述了親見別人所做的壞事,”用放大鏡聚焦太陽光殺死螞蟻“,”把小狗丟進糞坑裡淹死“,課上我還沒有意識到,後來我意識到,當我親見別人殺死弱小生命的時候,我竟然做著一個親見弱小生命被整死全過程的旁觀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