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星光的約定作文1000字

夜已經很深了,風從窗上的漏洞中乘虛而入,捲起一襲發白的窗簾。塵土的味道撲面而來,我難以抑制地咳嗽,一聲接著一聲。

今夜,我注定難眠。

我摸著黑爬了起來,無需點燈。因為我是一個可悲的瞎老頭。我趿拉著拖鞋,踢到了幾個白天撿來的易拉罐,發出“砰砰”的響聲,讓我微微心驚。

最後我終於在桌子上摸索到了藥,服下幾顆後,便推著一把椅子,到床邊坐下。拉開窗簾,打開窗戶,讓風更自在的吹進來。我傷感地想,我怕是活不長了吧。

風帶著一股淡淡的尿騷味,輕輕鬆鬆地透過我單薄的衣服,貫穿我的全身,我結結實實的打了個寒戰。揉揉鼻子,心想又是哪個臭小子在牆角撒尿了吧。

但我執意要坐在窗邊,微微弓著身子向窗外伸,努力地吸鼻子,想要聞到哪怕是一絲童年的味道。那時,這兒還有棵高大的梧桐樹,在夏夜裡,媽媽總會抱著我,坐在樹下,緩慢悠然地為我扇動扇子。她的聲音很好聽,伴著風吹樹葉的“沙沙”聲,為我講述了一個個美麗的故事。

有時,一些鄰家的小朋友也會被吸引過來。媽媽總會偏心地抱抱他們,給他們幾顆糖。然後繼續輕搖扇子,未完的故事從她的嘴裡涓涓流出,像一條溫柔的小溪。當夜漸漸深了,便能聽到大人們呼喚孩子的聲音,洪亮而不絕,劃亮了夜空。一些孩子會飛快地跑回家,去晚了,可是要挨罵的。還有一些膽大的,或是太過沉醉以至於沒有聽到呼聲的,依舊守在我媽媽旁,直到大人們匆匆趕來,又急又氣地擰著他們的耳朵,他們才會邊叫喚邊不情願地回家。每每這時,我總是暗喜,媽媽又是我一個人的媽媽了。

後來,媽媽逐漸老去歸為塵土,而梧桐樹則在一年前的電鋸聲中轟然倒下,

昔日的夥伴也四散到各地去了……

我依舊清晰的記得那天,我拾荒回來發現一向清冷的家門前人聲鼎沸,便知道大事不妙,那些無人情味的拆房機器怕是已經來到我家門前了吧。其實前幾天我便聽到房屋倒塌的聲音,一位老友帶著老伴搬家時,經過我的門前,問我:“走嗎?”我搖了搖頭。那時我還抱有僥倖心理,說不定他們會看在我是一個瞎子的份上,放過我的房子。

而現實告訴了我,我有多可笑。

我像瘋了一樣擠進人群,向家門奔去,途中不小心撞破了眼角,粘稠的液體緩緩順著臉流了下來。我從家裡拿出菜刀,對著門前的人,在空中一頓亂揮,罵出了一句句最骯髒的話語,門前的人默不作聲的看著笑話。最後,我揮累了,索性躺在了地上,大叫著:“殺了我吧!殺了我吧!想動我的房子!先殺了我吧!”

那一刻,我清楚地感受到破碎錘懸在離我不到一米的地方,它只要再下來一點,我便能與房子一同死去。最後,它還是移開了。

他們中的一個人在地上吐了口口水,罵道:“死瞎子,老子真想一錘子砸死你!”然後,他們泄憤一般地把我門前的梧桐樹鋸了,便走了。

梧桐樹倒在地上,搖曳著葉子,似乎是痛得抽搐,又像是與我道別。我又在地上躺了好一會,流出了眼淚。

這條昔日的老街變了,拔起了一棟棟的高樓大廈,原來的那些樸實的居民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上流社會的白領。如此,一棟破屋和一個瞎子,就顯得相當突兀。

世界之大,卻容不下我。

我怕是活不長了吧,我開心的想。這個世界大概已經沒有什麼可留戀的了。我感到一股溫熱的眼淚划過我的臉頰,滴到我的手背上,一滴,兩滴……我想,這並非我的眼淚。猝不及防,一絲光明湧入我的眼睛……

夏夜裡,蟬鳴一聲接著一聲地從草叢裡飄出,梧桐樹綠油油的葉子在月光下閃閃發亮,不眠的飛鳥在空中鳴叫了一聲,划過一道灰白的弧線。媽媽穿著紅黑相間的格子衫,搖這一把橙黃的扇子。一個男孩依偎在她懷裡,一雙大大的眼睛卻毫無神采。此情此景,讓我陌生又熟悉。

媽媽的話語,帶著一絲疼愛,從頭頂上方傳來:“親愛的寶貝,不必哭泣。也許你無法看見發光的星星,但那些不懂發光的星星是屬於你的啊。”聲音動聽而縹緲。

男孩笑了,臉蛋因為興奮而變得通紅,他激動地伸出手來,遙遙地指向星空的深深處,一直跨過千萬光年的距離直直地指到一顆不起眼的小星星,高聲宣布:“來做朋友吧!我們!”那一刻,遠處,有一顆心臟怦然跳動。

喔,我想起來了。那么,現在是你來了,對嗎?我的朋友。

慢慢地,四周的場景消散了,最後化作一個小而亮的光球。光球漸漸變大,化作了一位扎著兩隻羊角辮的女孩,她微笑著向我跑來,在奔跑中長大,老去。最後一位風韻猶存的老婦人站在我的眼前。原來,星光也會老的嗎?我看著她,如同看著陪我走過百年孤獨的愛人。

我說:“你終於來了。”

她對我笑了笑說:“是啊,還不算太晚。”

然後,她對著我張開雙臂,問:“老友見面,不應該擁抱一下嗎。”

我走上前,輕輕地擁住了她,抱住了一縷星光……

我想,這個世界不算太壞,無論什麼時候,總有誰記著你,關心著你……

清晨的太陽緩緩升起,照的我暖暖的。我睜開眼睛,世界依舊黑暗。我想起身,卻發現自己輕了許多,只輕輕動了一下,便向上方飄去,一直衝破黑暗,抵達光明。在陽光下,我懸浮於半空,向下望去。只見一座新墳,幾位少時的朋友悲傷地凝視著這座墳。墓碑上,是我的名字,死去的日期便是昨日。一時間,我不知該是悲傷還是喜悅。

“爺爺。”一聲稚嫩的童聲傳進我的耳朵,我尋聲看過去,一個三歲大的孩子正被一位老友抱在懷裡。

“爺爺,你說你的朋友什麼都看不見。那,那他現在看不看得見呢?”

抱著孫子的老友含著淚笑了笑,似乎是說給孩子聽,又似乎是說給自己聽:“看得見呢。他當了一輩子的瞎子,心卻明白得很,乾淨得很。現在再也不會有什麼擋著他看這個世界了。”

我笑了笑,看著摯友們。他們始終記著我,始終願為我悲傷。這個世界,著實待我不薄。

看著這個世界,我慢慢向上升騰,靈魂輕盈而單薄,帶著強烈的執念向星空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