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難得有個不疼痛的日子,這樣的日子對於他和我們來說,簡直如同過節。這是全家最快活的時候。牽著他的手去外面曬暖。我和爸特別喜歡中午。太陽一副吃飽喝足的狀態,毫不吝嗇地把陽光釋放出來,暖意融融而不暴躁。在充足的陽光下,這是個塵埃遍布的世界。萬物都在以自己的狀態生存。爸用一句文學語言,說出他的感受。然後眯著眼睛坐在牆根,不再說話。我注視著爸奇怪的表情,覺得他很孤單,慌忙給他按摩、揉腿,想打破這句話凝固的空氣。爸對我說:“別忙了,歇會兒吧!依著我還有個頭兒。”心頭的刺,猛地跳出來,一下下地扎。我知道為爸做這些小事是有盡頭兒的,不知道哪一天,為他做些什麼的權利也不再屬於我。
而那一天真的來了。
那是一個美好的下午:節日的餘溫還在,孩子、老人、男人、女人、戀愛的情侶在陽光里歡笑、歌唱、說著纏綿的情話。院子裡嫩綠的黃瓜頂著小黃花往上生長;還有開白花的瓠子純情而優雅;看起來甜蜜幸福的西紅柿;瘋狂的薔薇爬滿了牆,一朵花對著另一朵花講它的夢想……這是一個有顏色、溫度、光亮、聲音、氣息的世界。
而我的父親離開了—他為什麼要離開呢?我的眼睛看不到他的去路,我以怎樣的方式和怎樣的溫暖,他才不會在黑暗中感到孤單與寒冷?在他生病的日子,我甚至沒有勇氣和他坦誠地交談,問問他是否害怕死亡。無法想像他一個人,一步步走向死亡的那些日子裡,如何抗拒恐懼,遏制那種即將消失在這個世界的想像。我後來想,如果引導他說出來,和他一起坦然面對,比絕口不提一個“死”字,要好。
一天前,雖然爸不能說話,但他活著,我高興。僅僅一個瞬間,他溫熱的身體就沒有了溫度,我還能摸摸他的臉,也能得到些許的滿足。今夜之後呢?這個真實存在過的軀體就不在了?疼痛又一次襲擊了我,我無法讓自己安靜地跪在爸的靈前。想跑出去,跑到很遠的一個地方,一個人,放聲大哭,哭它個天鏇地轉,昏天黑地。
哀樂響起,殯儀館的車來了。車開動,房屋樹木後退,緩緩駛出村莊。公路兩邊是翠綠的莊稼。一個村莊又一個村莊閃過,爸路過無數次,但今天是最後一次了。村莊啊,請你記住,有一個人來過,他又走了。我請求司機把車開慢點兒。
他們把爸抬下來,去那個大廳。又一把鋒利的短刀狠狠地捅了我一下。我惶恐,心焦。這一次,爸進去後就不會出來了。這個在世上行走了65年的人就徹底不在了。我使勁喊:把我爸留下,不要啊。可憐可憐我吧。我不想沒有爸,求求你們,求求你們!可是沒有人聽我的哭喊,他們絲毫沒有遲疑。有人拚命地抱住我,緊緊抱著,我無法呼吸,疼痛窒息著我。大腦一片空白,眼前是黑色的,那些人的叫喊在耳邊消淡下去。
一會兒,大哥抱了爸的骨灰出來。下車之後,我接過來抱著,骨灰還在燙熱。我把爸貼在心口,和他說話:我們回家了,爸。再走一次塵世的路。這一次,我抱你。
媽媽的時間表
作者:優 游
“生了孩子後,感覺很美吧?”老有人這樣問她,一開始,她也抬頭挺胸:嗯,好玩兒極了!可日子長了,她笑不起來了,誰說當媽媽是最幸福的啊?
她開始懷念一年多前的時光。那時,她是個了無牽掛的都市女白領,夫妻倆都在外企工作,家庭月收入一萬多元。日子過得充裕,每月能淨攢8000元。嘗試過買最好牌子的化妝品和包包;嘗試過出國旅遊;還把房子重新裝修了一番……折騰完了體驗過了,空虛的感覺還在,她就跟老公說:“得,養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