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史》卷四十一 列傳第二十九



夫建忠立義,事有多途,見機而作,蓋非一揆。昔伊尹放太甲於桐宮,霍光廢劉賀於昌邑,此並公度內,不能一二披陳。高祖文皇帝誕膺天命,造茲區宇,在琁璣以齊七政,握金鏡以馭六龍,無為而至化流,垂拱而天下乂。今上纂承寶曆,宜固洪基,乃自絕於天,殄人敗德。頻年肆眚,盜賤於是滋多;所在修營,人力為之凋盡。荒淫酒色,子女必被其侵;耽玩鷹犬,禽獸皆離其毒。朋黨相扇,貸賄公行,納邪佞之言,杜正直之口。加以轉輸不息,徭役無期;士卒填溝壑,骸骨蔽原野;黃河之北則千里無煙,江、淮之間則鞠為茂草。

玄感世荷國恩,位居上將。先公奉遺詔曰:"好子孫為我輔弼之,惡子孫為我屏黜之。"所以上稟先旨,下順人心,廢此淫昏,更立明哲。今四海同心,九有鹹應,士卒用命,如赴私仇,人庶相趨,義形公道。天意人事,較然可知。公獨害孤城,勢何支久?願以黔黎在念,社稷為心,勿拘小禮,自貽伊戚。誰謂國家,一旦至此!執筆潸然,言無所具。

遂進逼東都城。刑部尚書衛玄率眾自關中來援東都,以步騎二萬度瀍、澗挑戰。玄感偽北,玄逐之,伏兵發,前軍盡沒。後數日,玄復與玄感戰。兵始合,玄感詐令人大呼曰:"官軍已得玄感矣。"玄軍稍怠,玄感與數千騎乘之,大潰,擁八千人而去。玄感驍勇多力,每戰,親運長矛,身先士卒,喑鳴叱吒,所當莫不震懾,論者方之項羽。又善撫馭,士樂致死。由是戰無不捷。玄軍日蹙,糧又盡,乃悉眾決戰,陣於北邙,一日間戰十餘合。玄感弟玄挺中流矢而斃,玄感稍卻。樊子蓋復遣兵攻尚書省,又殺數百人。

帝遣武賁郎將陳棱攻元務本於黎陽。武衛將軍屈突通屯河陽,左翊衛大將軍宇文述發兵繼進,右驍衛大將軍來護兒復來趙援。玄感與前戶部尚書李子雄計曰:"屈突通曉兵事,若度河則勝負難決,不如分兵拒之。不能濟,則樊、衛失援。"玄感然之,將拒通。子蓋知其謀,數擊其營,玄感不果進。通遂濟河,軍於破陵。玄感為兩軍,西拒衛玄,東拒屈突通。子蓋復出兵大戰,玄感軍頻北。復與子雄計,子雄勸之直入關中,開永豐倉振貧乏,三輔可指麾而定。據有府庫,東面而爭天下,此亦霸王之業。

會華陰諸楊請為鄉導,玄感遂釋洛陽,西圖關中。宣言已破東都,取關西。宇文述等諸軍躡之。至弘農宮,父老遮說玄感曰:"宮城空虛,又多積粟,攻之易下。進可絕敵人之食,退可割宜陽之地。"玄感以為然,留攻三日,城不下,追兵遂至。玄感西至閿鄉,上槃豆,布陣亘五十里,與官軍且戰且行,一日三敗。復陣於董杜原,諸軍大敗之。玄感獨與十餘騎竄林木間,將奔上洛。追騎至,玄感叱之,皆懼而返走。至葭蘆戍,窘迫,獨與弟積善步行,謂積善曰:"事敗矣,我不能受人戮辱,汝可殺我。"積善殺之,因自刺不死,為追兵所執,與玄感首俱送行在所,磔其屍於東都市,三日,復臠而焚之。餘黨悉平。

其弟玄獎為義陽太守,將歸玄感,為郡丞周鏇玉所殺。玄縱弟萬石,自帝所逃歸,至高陽,止傳舍,監事許華與郡兵執之,斬於涿郡。萬石弟仁行,官至朝議大夫,斬於長安。並具梟磔。公卿請改玄感姓為梟氏,詔可之。

玄感之亂,有趙元淑者預謀,誅。又有劉元進,亦舉兵應之。

元淑,博陵人。父世模,初從高寶,後以眾歸周,授上開府,寓居京兆之雲陽。隋文帝踐阼,恆典宿衛。後從晉王伐陳,力戰而死。朝廷以其身死王事,以元淑襲父本官,賜物三千段。元淑性疏誕,不事產業,家徒壁立。後授驃騎將軍,將之官,無以自給。時長安富人宗連家累千金,仕周為三原令,有季女,慧而有色。連每求賢夫,聞元淑,請與相見。連有風儀,美談笑,元淑亦慕之。及至其家,服玩居處,擬於將相,酒酣,奏女樂,元淑所未見也。及出,連又致殷勤。元淑再三來,宴樂更侈於前。因問所須,盡買與之,元淑致謝,連復拜求以女妻之。元淑感而納焉,遂為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