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史》卷四十一 列傳第二十九



北都時,朝法嚴急。太和初,吾兄弟三人並居內職:兄在高祖左右,吾與津在文明太后左右。於時口敕,責諸內官,十日仰密得一事,不列便大嗔嫌。諸人多有依敕密列者,亦有太后、高祖中間傳言構間者。吾兄弟自相誡曰:"今忝二聖近臣,居母之間難,宜深慎之。又列人事,亦何容易,縱被嗔責,勿輕言。"十餘年中,不嘗言一人罪過。時大被嫌責,答曰:"臣等非不聞人語,正恐不審,仰誤聖聽,以是不敢言。"於後終以不言。蒙賞及二聖間言語,終不敢輒爾傳通。太和二十一年,吾從濟州來朝,在清徽堂豫宴。高祖謂諸貴曰:"北京之日,太后嚴明,吾每得杖。左右因此有是非言。和朕母子者,唯楊播兄弟。"遂舉爵賜兄及我酒。汝等脫若萬一蒙明主知遇,宜深慎言語,不可輕論人惡也。吾自惟文武才藝、門望姻援不勝他人。一旦位登侍中、尚書,四歷九卿,十為刺史,光祿大夫、儀同、開府、司徒、太保,津今復為司空者,正由忠謹慎口,不嘗論人之過,無貴無賤,待之以禮,以是故至此耳。聞汝等學時俗人,乃有坐待客者,有驅馳勢門者,有輕論人惡者;及見貴勝則敬重之,見貧賤則慢易之,此人行之大失,立身之大病也。汝家仕皇魏以來,高祖以下乃有七郡太守、三十二州刺史,內外顯職,時流少比。汝等若能存禮節,不為奢淫驕慢,假不勝人,足免尤誚,足成名家。吾今年始七十五,自惟氣力,尚堪朝覲天子,所以孜孜求退者,正欲使汝等知天下滿足之議,為一門法耳,非是苟求千載之名。汝等能記吾言,吾百年後終無恨矣。

椿還華陰。逾年,為爾朱天光所害,時人莫不怨痛之。太昌初,贈太師、丞相、都督、冀州刺史。子昱。

昱字元略,起家廣平王懷左常侍。懷好武事,數遊獵,昱每規諫。正始中,以京兆、廣平二王國臣多縱恣,詔御史中尉崔亮窮案之,伏法都市者三十餘人,不死者悉除名,唯昱與博陵崔楷以忠諫免。後除太學博士、員外散騎侍郎。

初,尚書令王肅除揚州刺史,出頓洛陽東亭。酣後,廣陽王嘉、北海王詳等與播論議競理,播不為屈。北海王顧昱曰:"尊伯性剛不伏理,大不如尊使君也。"昱對曰:"昱父道隆則從其隆,道洿則從其洿;伯父剛則不吐,柔亦不茹。"坐嘆其能言。肅曰:"非此郎,何得申二父之美。"

延昌三年,以本官帶詹事丞。時明帝在懷抱中,至於出入,左右、乳母而已,不令宮寮聞知。昱諫曰:"陛下不以臣等凡淺,備位宮臣,太子動止,宜令翼從。自比以來,輕爾出入,進無二傅導引之美,退闕群寮陪侍之式。非所謂示人軌儀,著君臣之義。陛下若召太子,必降手敕,令臣下鹹知,為後世法。"於是詔自今若非手敕,勿令兒輒出,宮臣在直者,從至萬歲門。轉太尉掾,兼中書舍人。

靈太后嘗謂昱曰:"親姻在外,不稱人心,卿有所聞,慎勿諱隱。"昱奏揚州刺史李崇五車載貨,恆州刺史楊鈞造銀食器十具,並餉領軍元叉。靈太后令召叉夫妻,泣而責之。叉深恨昱。昱第六叔舒妻,武昌王和之妹,和即叉之從祖父。舒早喪,有一男六女,及終喪,元氏請別居。昱父椿集親姻泣謂曰:"我弟不幸早終,今男未婚,女未嫁,何便求別居?"不聽。遂懷憾。神龜二年,瀛州人劉宣明謀反,事覺逃竄。叉使和及元氏誣告昱藏宣明,雲昱父椿、叔津並送甲仗三百具,謀圖不逞。叉又構成其事。乃遣夜圍昱宅收之,並無所獲。太后問狀。昱具對元氏構釁之端,言至哀切。太后乃解昱縛,和及元氏並處死刑。而叉相左右,和直免官,元氏卒亦不坐。及叉之廢太后也,乃出昱為濟陰內史。中山王熙起兵於鄴,叉遣黃門盧同詣鄴刑熙,並窮黨與。同希叉旨,就郡鎖昱赴鄴,囚訊百日乃還任。

孝昌初,除中書侍郎,遷給事黃門侍郎。後賊圍豳州,詔昱兼侍中,持節催西北道大都督、北海王顥,仍隨軍監察。豳州圍解。雍州蜀賊張映龍、姜神達知州內虛,謀欲攻掩。刺史元修義懼而請援,一日一夜,書移九通。都督李叔仁遲疑不赴。昱曰:"若長安不守,大軍自然瓦散,此軍雖往,有何益也。"遂與叔仁等俱進,於陣斬神達,諸賊迸散。詔以昱受旨催督,而顥軍稽緩,遂免昱官。尋除涇州刺史。未幾,昱父椿為雍州,征昱除吏部郎中。及蕭寶夤等敗於關中,以昱兼七兵尚書、持節、假撫軍、都督,防守雍州。昱遇賊失利而返。後除鎮東將軍、假車騎將軍、東南道都督,又加散騎常侍。於後太山守羊侃據郡南叛,侃兄深時為徐州行台,府州鹹欲禁深。昱曰:"昔叔向不以鮒也見廢,奈何以侃罪深,宜呼朝旨。"不許群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