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史》卷三十三 列傳第二十一



時每有江南使至,多出藏內珍物,令都下富室好容服者貨之,令使任情交易。使至金玉肆問價,纘曰:"北方金玉大賤,當是山川所出?"安世曰:"聖朝不貴金玉,所以同於瓦礫;又皇上德通神明,山不愛寶,故川無金,山無玉。"纘初將大市,得安世言,慚而罷。遷主客給事中。

時人困飢流散,豪右多有占奪,安世乃上疏陳均量之制,孝文深納之。後均田之制,起於此矣。出為相州刺史,假趙郡公。敦農桑,斷淫祀。西門豹、史起有功於人者,為之修飾廟堂。表薦廣平宋翻、陽平路恃慶,皆為朝廷善士。初,廣平人李波宗族強盛,殘掠不已,前刺史薛道檦親往討之,大為波敗,遂為逋逃之藪,公私成患。百姓語曰:"李波小妹字雍容,褰裙逐馬如卷蓬。左射右射必疊雙,婦女尚如此,男子那可逢!"安世設方略,誘波及諸子侄三十餘人,斬於鄴市,州內肅然。病卒於家。

安世妻博陵崔氏,生一子枿。崔氏以妒悍見出,又尚滄水公主,生二子,謚、郁。

枿字琚羅,涉歷史傳,頗有文才,氣尚豪爽,公強當世。太師、高陽王雍表薦枿為友。時人多絕戶為沙門,枿上言:"三千之罪,莫大於不孝,不孝之大,無過於絕祀。安得輕縱背禮之情,而肆其向法之意;缺當世之禮,而求將來之益;棄堂堂之政,而從鬼教乎?"沙門都統僧暹等忿枿鬼教之言,以枿為謗毀佛法,泣訴靈太后。責之,枿自理曰:"鬼神之名皆是通靈達稱。佛非天非地,本出於人,名之為鬼,愚謂非謗。"靈太后雖以枿言為允,然不免暹等意,猶罰枿金一兩。

轉尚書郎,隨蕭寶夤西征,以枿為統軍。枿德洽鄉閭,招募雄勇,其樂從者數百騎。枿傾家賑恤,率之西討。寶夤見枿至,拊其肩曰:"子遠來,吾事辦矣。"故其下每有戰功,軍中號曰李公騎。寶夤啟枿為左丞,仍為別將,軍機戎政,皆與參決。寶夤又啟為中書侍郎。還朝,除岐州刺史,坐辭不赴任,免官。建義初,河陰遇害。初贈尚書右僕射、殷州刺史,後又贈散騎常侍、驃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冀州刺史。

俶儻有大志,好飲酒,篤於親知。每謂弟郁曰:"士大夫學問,稽博古今而罷,何用專經為老博士也?"與弟謐特相友愛。謐在鄉物故,枿慟哭絕氣,久而方蘇,不食數日,期年形骸毀悴,人倫哀嘆之。

謐字永和,少好學,周覽百氏。初師事國小博士孔璠,數年後,璠還就謐請業。同門生為之語曰:"青成藍,藍謝青,師何常,在明經。"謐以公子征拜著作佐郎,辭以授弟郁,詔許之。州再舉秀才,公府二辟,並不就。唯以琴書為業,有絕世之心。覽《考工記》、《大戴禮盛德篇》,以明堂之制不同,遂著《明堂制度論》曰:

余謂論事辯物,當取正於經典之真文;援證定疑,必有驗於周、孔之遺訓,然後可以稱準的矣。今禮文殘缺,聖言靡存,明堂之制,誰使正之?是以後人紛糾,競興異論,五九之說,各信其習。是非無準,得失相半,故歷代紛紜,靡所取正。乃使裴頠云:"今群儒紛糾,互相掎摭,就令其象可得而圖。其所以居用之禮莫能通也,為設虛器耳。況漢氏所作,四維之個,復不能令各處其辰。愚以為尊祖配天,其義明著,廟宇之制,理據未分,直可為殿屋以崇嚴父之祀。其餘雜碎,一皆除之。"斯豈不以群儒舛互,並乖其實,據義求衷,莫適可從哉?但恨典文殘滅,求之靡據而已矣,乃復遂去室牖諸制。施之於教,未知其所隆政,求之於情,未可喻其所以必須,惜哉言乎!仲尼有言曰:"賜也,爾愛其羊,我愛其禮。"余以為隆政必須其禮,豈彼一羊哉?推此而論,則聖人之於禮,殷勤而重之;裴頠之於禮,任意而忽之,是則頠賢於仲尼矣!以斯觀之,裴氏子以不達失禮之旨也。余竊不自量,頗有鄙意,據理尋義,以求其真;貴合雅衷,不苟偏信。乃藉之以《禮傳》,考之以訓注;博採先賢之言,廣搜通儒之說;量其當否,參其同異,棄其所短,收其所長,推義察圖,以折厥衷,豈敢必善,聊亦合其言志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