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史》卷十九 列傳第七



尋以禧長兼太尉公。後帝幸禧第,謂司空穆亮、僕射李沖曰:"元弟禧戚連皇極,且長兼太尉,以和飪鼎,朕恆恐君有空授之名,臣貽彼己之刺。今幸其宅,徒屈二賓,良以為愧。"帝篤於兄弟,以禧次長,禮遇優隆。然亦知其性貪,每加切誡,而終不改操。後加侍中,正太尉。

及帝崩,禧受遺輔政。雖為宰輔之首,而潛受賄賂。姬妾數十,意尚未已,猶欲遠有簡娉,以恣其情。宣武頗惡之。景明二年春,召禧等入光極殿,詔曰:"恪比纏尫疾,實憑諸父。今便親攝百揆。且還府司,當別處分。"尋詔進位太保,領太尉。

帝既覽政,禧意不安,遂與其妃兄兼給事黃門侍郎李伯尚謀反。帝時幸小平,禧在城西小宅。初欲勒兵直入金墉,眾懷沮異。禧心因緩,自旦達晡,計不能決。遂約不泄而散。直寢符承祖、薛魏孫與禧將害帝。是日,帝息於芒山,止浮圖陰下,少時睡臥,魏孫便欲赴廷。承祖私言於魏孫曰:"吾聞殺天子者身當癩。"魏孫且止。帝尋覺悟。俄有武興王楊集始出,便馳告。而禧意不疑,乃與臣妾向洪池別墅,遣其齋帥劉小苟奉啟,雲檢行田牧。小苟至芒嶺,已逢軍人,怪小苟赤衣,將欲殺害。小苟言欲告反,乃緩之。

禧是夜宿於洪池,不知事露。其夜,將士所在追禧,禧自洪池東南走,左右從禧者唯兼防閣尹龍武。禧憂迫,謂曰:"試作一謎,當思解之,以釋毒悶。"龍武欻憶舊謎云:"眠則同眠,起則同起,貪如犲狼,贓不入己。"都不有心於規刺也。禧亦不以為諷己,因解之曰:"此是眼也。"而龍武謂之是箸。渡洛水,至柏塢,顧謂龍武曰:"汝可勉心作與太尉公同死計。"龍武曰:"若與殿下同命,雖死猶生。"俄而禧被禽,送華林都亭,著千斤鎖格龍武,羽林掌衛之。時熱甚,禧渴悶垂死,敕斷水漿。侍中崔光令左右送酪漿升余,禧一飲而盡。初,孝文觀台宿有逆謀氣,言於禧曰:"玄象變,汝終為逆謀,會無所成,但受惡而已。"至此,果如言。

禧臨盡,畏迫喪志,乃與諸妹公主等訣,言及一二愛妾。公主哭且罵之,言:"坐多取此婢輩,貪逐財物,致今日之事,何復囑問此等!"禧愧而無言。遂賜死私第,絕其諸子屬籍。禧之諸女,微給資產、奴婢。自余家財悉以賚高肇、趙修二家,其餘賜內外百官,逮於流外,多百匹,下至十匹,其積聚若此。其宮人為之歌曰:"可憐鹹陽王,奈何作事誤?金床玉幾不能眠,夜蹋霜與露。洛水湛湛彌岸長,行人那得度!"其歌遂流至江表。北人之在南者,雖富貴,聞弦管奏之,莫不灑泣。

禧八子。長子通,字曇和,竊入河內太守陸琇家。初與通情,既聞禧敗,乃殺之。

通弟翼,字仲和,後會赦,詣闕上書,求葬父。不許,乃與二弟昌、曄奔梁。正光中,詔鹹陽、京兆二王諸子並聽附屬籍。後復禧王爵,葬以王禮,詔曄弟坦襲。

翼與昌,申屠氏出;曄,李妃所出也。翼容貌魁壯,風制可觀,梁武甚重之,封為鹹陽王。翼讓其嫡弟曄,梁武不許。後為青、冀二州刺史,鎮郁州。翼謀舉州入國,為梁武所殺。

翼弟樹,字秀和,一家獨立。美姿貌,善吐納,兼有將略。位宗正卿。後亦奔梁。梁武尤器之,封為魏郡王,後改封鄴王。數為將領,窺覦邊服。爾朱榮之害百官也,樹時為郢州刺史,請討榮。梁武資其士馬,侵擾境上。孝武初,御史中尉樊子鵠為行台,率徐州刺史杜德、舍人李昭等討之。樹城守不下,子鵠使金紫光祿大夫張安期說之。樹請委城還南,子鵠許之,殺白馬為盟。樹恃誓,不為戰備。與杜德別,還南。德不許,送洛陽,置在景明寺。樹年十五奔南,未及富貴。每見嵩山雲向南,未嘗不引領歔欷。初發梁,睹其愛姝玉兒,以金指環與別,樹常著之。寄以還梁,表必還之意。朝廷知之,俄而賜死。未幾,杜德忽得狂病,云:"元樹打我不已。"至死,此驚不絕。舍人李昭尋奉使向秦州,至潼關驛,夜夢樹云:"我已訴天帝,待卿至隴,終不相放。"昭覺,惡之。及至隴口,為賀拔岳所殺。子鵠尋為達野拔所殺。